医生偷偷松了口气,能沟通就还有救。
他定了定神,亮白色的火焰几近银白色,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疼,受不了地眯了起来。不过,这亮白色的环境,倒是跟他工作的环境很相似,医生莫名地找到了一种熟悉感。
是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唐钧其实跟他之前遇到过的病人没有什么区别。
医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冷静,他缓缓劝道:“唐钧,这其实都是天灾人祸。你们没法选择自己的主人,就如同病人没法选择自己不得绝症一样……这都是无法解释的……”
医生越说越觉得言语苍白,他在医院见惯了生老病死,但在每次面对时,依然会觉得无能为力。说什么临终关怀,但实际上,除了病人自己,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医生叹了口气,看着幻象之中那纵然是嘴硬说了一番说辞,但却依然面色凝重的将军,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医生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脑袋里像是针扎般的痛。
是谁?是谁曾经对他说过这句话?
一个身影,呼之欲出。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唐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炫白色的火焰之中传来出,这句佛偈在他口中翻来覆去地念了许多许多遍,越念声音越是释然。
医生忽然理解了将军的心情。
将军是太喜爱唐钧了,喜爱到心神都为之所夺。但将军却没有认识到这种喜爱是美好的感情,反而因为太喜爱唐钧而为对方的安危所束缚,觉得这是被困住的感情。可是,无忧亦无怖之后呢?将军会觉得自己自由了吗?还是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呢?
“竟然如此,原来如此,吾竟释然矣。”唐钧的声音变得舒缓起来。
医生却觉得心情沉重,唐钧未免也太过可怜了,他一直以来执着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缘由。
“话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未曾问起你的姓名,你是何物?”唐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忽近忽远。
“啊?我不是古董,都说了我是人。”医生无奈地撇了撇嘴。
“你不是古董?那你是如何来到此地?”
“具体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
“呵,你果然是那守冢人……”
医生想起唐钧对守冢人刻骨的仇恨,连忙疯狂摆手。但唐钧却是一副笃定的语气,言语间却再无对守冢人的敌意。
炫白色的火焰吞噬了幻象之中的花园凉亭,吞噬了还在低头盯着地上碎片的将军,只留下散落一地的黑唐钧碎片。
“谢谢你,守冢人。”
还未等医生再次否认,那一地的黑唐钩碎片之中,有一缕微微的光晕一闪而过,最终归于死寂。那些碎片再也没有光莹之感,连其中最绚烂的天蓝色微光也都赔淡了下去。
黑唐钧碎片下方的沙土无风自动,缓缓地现出了一个浅坑,把这些碎片埋在了土堆之下。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包围在医生身周的炫白色火焰。医生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忽然暗下来的环境,这才往身周看去。
迷雾比起方才淡了许多,还能看得出四周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但在远处云雾缭绕之间,依稀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碑。
那一定就是云象冢的山顶。
医生看着四周,迷雾之中,一个人影都不见,也听不到晋布那清脆的玉佩声,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他却从心底里知道,唐钧已经不在了。
医生低头看着已经看不出任何掩埋痕迹的土地,默默地为唐钧哀悼了一会儿,重新朝云象冢山顶的方向前进。
今天的云象冢,依然如往常般死寂无声。
【5】
陆子冈在哑舍中看店,把旧茶倒掉,打算沏壶新茶。汤远带着老板和医生去了天光墟,一会儿应该也就回来了。
陆子冈坐在柜台前,一边等着水烧开,一边掏出手机翻看今天的考古新闻。
近日,在建中的南京地铁六号线二期发现了一处明朝古墓。为保护遗址与文物,地铁六号线二期或将改线……
陆子冈手指往下一划,发现新闻中所说的古墓应是一名将军墓,陪葬在棺椁之中的除了将军的佩刀之外,还有一只花口杯。
陆子冈忍不住好奇点开了图片,是一只黑唐钧花口杯!怪不得那将军会如此喜爱,拿来陪葬。虽然看图片是摔碎过的,但被人修复得特别好,一块碎片都没有少,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奇怪,这将军如此喜爱这只黑唐钧,竟也会让它碎掉?
瓷器,真的是很脆弱的一种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