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墙上,胸腹的剧痛逐渐散去,他感觉好了些,只是开始有点困。
他觉得自己水淌淌的,身体不太像身体,而是一个盛满液体的容器,稍微晃动一下,就要从喉咙里溢出。
为什么一直看不见火呢?
他迷离地想着。
忽然脑中窜过一阵电流,他猛地睁大眼,随即全身血液开始倒流。
他想起他们现在正处于这栋别墅最东边走廊的角落,而别墅东边、他们的正下方,是前不久才和裴于逍去过的——地下室。
那天他们并没有将烟花全部放完。
霎那间,恐惧席卷全身,陶柚连睫毛都僵直了,呼出的气息滚烫灼热。
这真是,比火灾还要恐怖千倍百倍的事。
现在该怎么办?
极度恐惧下,脑子反而清晰了。
陶柚想起这是一段东西贯通的走廊,虽然西边没有楼梯,但事情似乎并没有走到绝路。
早上裴嘉钰带他走的小道,连接着西边角落最后的杂物间,是上个世纪这栋房子修建时,专门给下人通行的。
陶柚撑着墙站起来,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这大概是他两辈子加起来,爆发过的最强烈的一次求生欲。
来不及解释,他立即搀起柳静,“您跟我来,我有办——”
“小柚,小柚!”柳静吃痛地弯下腰,轻轻松开陶柚的手:
“你走吧,我可能,还是得等你来救我”。
“抱歉啊,”她露出愧疚的笑意:“我腿骨折了。”
·
所有宾客全部遣散。
消防车终于赶到,裴于逍站在后院,眼前是已经被拆掉的竹门。
上午这里还堆满杂物,现在早已夷为平地。
“我需要您详细描述进入的路径,”消防队长对他说:“越是详尽,越能帮助我们提升营救速度,被困人员获救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毕竟这种建造历史过久的豪宅,里面的小道和密道几乎没有区别,很多时候根本不符合常规路径。
贸然进入相当危险,可能非但救不出人,消防员自己也会受困。
裴于逍接过队长递来的纸笔,很快将路线平面图画了出来,他信任自己的空间想象能力,确保这个路线足够清楚且没有一丝误差,然后将纸笔交出去。
他看上去还很镇定,除了握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少爷,少爷!”
裴于逍回头,看见管家牵着裴嘉钰。
裴嘉钰甚至嫌老管家跑得不够快,甩开他的手扑到裴于逍身边,将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嘉钰?!”裴于逍一把将他拖起来。
“哥……哥!”裴嘉钰仿佛看见救星,死死抓住裴于逍的衣袖:“你快去救他们,陶柚,还有妈妈,他们在里面、他们在二楼——”
“我知道。”裴于逍轻轻按住他的背:“我知道。”
“你怎么会……”裴嘉钰抬头,看见那扇被拆掉的竹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而后骤然懈力。
“呜呜呜!”他终于忍不住爆哭起来:“哥!呜呜呜我答应了一定要救他们,我……”
“好了,好了,”裴于逍抹掉他的眼泪,问道:“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吗,你怎么逃出来的?”
“是陶柚,”裴嘉钰抽噎着,眼里满是惊恐和羞愧:“他把我推出来了。”
“呜呜呜我、我自己跑掉了……他还说我是光之使者等我救他,呜呜呜我没出息……”
这些话像是一把刀子插进心脏,钝钝地刺破血肉。
裴于逍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心里好像又血在流,又好像空了一块。
他蹲下来,将弟弟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弱小的脊背:“没关系,没关系的嘉钰,你已经很勇敢了。”
“……有、有人。”
周遭忽然喧杂。
老管家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颤巍巍地抬起手,肩膀抖成了筛糠。
“小、小柚老师……”
裴于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下一秒猝然起身。
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赤红。
而在摇晃的烈焰里,出现一道摇晃的人影。
他脊背被压得很弯,每一走步都仿佛踩在血淋淋的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