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鄢说过他醒着的时间越长越不好,于是谢昭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无妨,臣也不饿,晚些回府若是饿了,府里也不至于找不出一口吃的。”江烬梧也没怀疑,把默书端给他的安神汤喝了,又说,“这样吧,待会你出宫时,带上两碟点心吧,就当孤赏你的。”谢昭野眉眼一弯,“好,那就多谢殿下赏了。”江烬梧扭头吩咐默书,“先去叫小厨房的人做吧,一碟枣泥糕,一碟禅心糕。”他随口道,“对了,禅心糕里不要放杏粉,叫厨房的人别忘了。”谢昭野原在斟茶,本只是笑着听,在听到江烬梧后头这句特意的叮嘱时,手中的紫砂小壶颤了颤,茶水一不小心就斟到外头了。他喜欢禅心糕,但吃不得杏粉,一吃就会浑身肿痒。可,宣徽二十三年的江烬梧,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谢昭野看着毫无所觉的江烬梧。江烬梧发现了,还问:“怎么了?”谢昭野笑着摇头,“无事。”喝完药的江烬梧很快就又犯困了,同谢昭野说话时,一句话才说了一半,整个人便往旁边歪。谢昭野敛下笑容,伸出手臂揽住他。江烬梧迷迷糊糊地靠在谢昭野的臂弯里,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千斤重的铅块,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嘟囔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谢昭野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谢昭野叹了声,一把将人抱回床上。房间里安静极了,窗外传来的虫鸣声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嘈杂。烛光混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在屋子里摇曳,谢昭野的目光落在江烬梧的脸上,那张脸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不知道又陷入了什么梦魇,眉心蹙着,他如何也抚不平。谢昭野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发丝,低声说道:“如果,明早你醒来后,我问你个问题,你会如实回答我吗?”“谢大人,时候不早了,您该出宫了。”谢昭野起身,点点头,“剩下的就麻烦小默公公了。”“谢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奴才本就是伺候殿下的。奴才送谢大人一段路吧。”默书把谢昭野送到东宫门口,谢昭野正要走,忽然转身,仿佛是才想起来:“小默公公,我记得许久之前,你有一阵子好生看不惯我,后来一直没问过,小默公公因何对我突然就变了态度的?”默书一愣,也没想到谢昭野这个时候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因何?默书想了想。太子刚复立时,他也刚刚得以从冷宫回到东宫伺候,见到谢昭野的第一眼,他也着实认不出他来,只觉得他居心叵测,又精于算计,旁人都道太子是仰了西宁侯的势,可默书却认为,太子和这个人才叫与虎谋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殿下就会着了他的道。他不喜欢这个人,是必然的。其实直到江烬梧无奈地同他说:“你真的不记得他了?”直接点名谢昭野的身份后,其实他依旧心怀忌惮,毕竟,人是会变的,当年褚家被流放时,褚家小郎也才五岁,长大后化名谢昭野的人,很显然就是移了心性。也只有江烬梧还把他当作是那个喜欢跟着父亲来东宫,在他面前撒娇卖痴的小孩。但,默书所做一切,都来自江烬梧的态度。只要江烬梧愿意,就由不得他不喜。谢昭野已经从默书的错愕里读出了什么,抿了抿唇,并未要他的答案,垂下眸颔首离去前,也只是让他快点回去照顾江烬梧。默书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江烬梧的身影消失不见。他默然转身折回,步子缓缓,却在想——褚家小郎,乳名雁奴。褚大人和敬国公世子乃是知交,又受过敬国公的恩惠,他为人清正,学识渊博,太子十岁时,先皇后有意为太子择老师,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外人都瞧得出来,皇后挑中了褚橙。虽然还未正式定下,但因着这层关系,褚小郎得以偶尔随着其父入宫。江烬梧自幼就友爱兄弟姐妹,性子温润平和,褚小郎年龄不大,但活泼跳脱,脑子里常有些机灵古怪的想法,很容易就讨得他的喜欢,皇后有意让他拜褚橙做老师,因此也没阻止过。如果后面不曾发生变故,想来,即便褚小郎小了太子近六岁,也不是没有可能入宫成为太子伴读的。恍然间,默书突然想起了十数年前那一夜。大约没几个人还记得了,这东宫险些被大火吞没,现在这座东宫,还是后来修缮的。第二日,江烬梧就因为“疯癫无序”被废。当年亲眼见到太子悲怆之下发疯一般提剑指着皇帝的人,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