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梧紧了紧拳头,听完少年的话后,如玉的脸庞上已然覆上了一层寒冰,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已经生怒了。他站起身,定定看着少年,“你方才所说的,你父亲意外发现的更大的事情,是什么?”少年喉头发紧,手指深深抠进砖缝,一字一句:“家父除了记录军中物资的亏空外,还另有记录,查的是军中器械流向……”“家父发现,营中有一部分军械,竟然被秘密运往了边境之外,流向了不明之处!”整个大殿一瞬间噤若寒蝉。军械外流,这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有人在拿着朝廷的钱和兵器在私养军队,要么……是卖给了什么人。若是这些兵器流向了境外,那就是暗中勾结外敌!换个通俗的说法,那叫叛国!发现了这么大的事,周武又只是个小小的军需官,怪不得会被灭口!江烬梧的脸色在听少年说话时便愈发阴沉,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下头的文武百官。这里面、这里面,又该藏着多少蛀虫?“令尊,可有留下什么证据?”江烬梧喉头发干,话音泛着凌冽的寒意。“有!”少年高声,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祖母。老妪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双手托起那个蓝布包裹,声音哆嗦着说道:“殿下,东西在这里!”“这包裹里是我儿被抓走时慌乱中偷偷交给我藏起来的东西,他说若是他回不来,就让我把它交给京里的大官!”她想到自己惨死的儿子,老泪纵横,身子都有些不稳,她本就上了年纪,又一路奔波,现在情绪波动这么大,已经是在强撑了,但仍凄厉地磕头大喊:“求太子,您一定要为我儿伸冤啊!”江烬梧的脸色愈发凝重,他缓缓起身。默书候在一旁,见他竟是要亲自去拿的样子眉心一跳,飞快上前一步,“殿下,奴才去取来吧。”江烬梧却抬手制住他,然后摇摇头。他抬步走到老妪面前,先弯腰把祖孙二人都扶了起来,走近了他才注意到,脸上还流着泪痕的“少年”耳垂上的耳洞。江烬梧心中五味杂陈,“起来吧。”随后吩咐下去:“叫人搬把椅子来,老人家上了年岁。”周衿见状,眼中闪过泪光,心想,也许,也许她爹爹可以瞑目了。安排了这些后,江烬梧才拿起那个蓝布包裹。解开布条,里面露出两本破旧的账本和几封已经泛黄的书信。江烬梧翻开账本,只见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记录,清楚地写着每一笔军需物资的流向,以及被克扣和替换的情况。还有好几封字迹潦草却透着急切的书信,内容大多是周武向上级请示解决军需问题的报告,不知道为什么,却没送出去。也许是周武最终发现自己的上级,甚至上级的上级都在靠着这些亏空中饱私囊。江烬梧指尖发白,神色也越来越冷,不过才粗粗翻了一小半,就被气得发笑。他连连点头:“好、好、真是好啊!”“单这腊月购冬衣项下,一件棉袍竟敢要价十五两白银!”江烬梧念出指尖停留的位置。这还不算,“兵部每月拨银三十万两,实际到营不足八万!”江烬梧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所有人的心弦,目光如寒冰般一一扫过左右,“整整二十二万的亏空!哈!”江烬梧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账本狠狠地拍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殿下息怒!”百官都被吓了一个激灵,麻溜地下跪俯首,没一个敢抬头的。“现在西南大营的主将是谁?”班越上前一步禀告:“殿下,乃是秦延朝!此人还是秦川穹秦尚书的从弟!他手下有一批亲信,掌控着军需和后勤,臣阴差阳错救下周小郎祖孙二人时,杀了几个追杀他们的刺客,那些刺客所用兵器,均是特制的,所用玄铁一应只有朝廷才能开采!”“殿下!臣有话要说。”谢昭野拿着玉笏突然起身俯首。江烬梧:“何事?”谢昭野:“班将军方才说到兵器制式一事,倒是让臣想起来一桩事。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在金州抓到的那一批北狄细作?”谢昭野语调缓缓,说出的话却是许多人不想听的。“当时臣奉命清剿北狄细作在金州的几个据点,就正好清剿出来一批兵器,这兵器的样式,正是我朝的制式!且,殿下博览群书,相必也知道,北狄境内铁矿不多,但我大魏却不一样,并且,我朝用于锻造兵器的玄铁矿,更是只有我大魏才有!”谢昭野平静地说了这一大段话,殿内的气氛却越发焦灼。有人吃里扒外,这种事不是现在才有的,只是一直以来,欺上瞒下的,睁只眼闭只眼,或者同流合污拿好处的,只会多不会少,北狄从大魏“买”铁,也不是现在才有的,此前不是没有查过,但最终也只是杀了几个胆大包天“私自”开采铁矿而不上报朝廷的商人就了结了。也因此,这种事情屡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