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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最後那次去复诊时，许子诚的那句“最多一个月”像一把锐利的剑，悬在李倩的头顶和心上，所以李倩从此住在了爸妈家里，再没回过自己和许子诚的家。

许子诚几乎每天都来，或值完夜班的早晨，或做完手术的晚上，如果是周末，他就会呆上一整天。他来看李妈的状态，确认一下李倩和李爸记录下来的健康数据，给李倩陆续带来她用惯了却留在家里的日用品，每当发现三人生活里缺什麽了便迅速下单补上。他话不多，也没有王淼那般的熟悉和热忱，只默默地，做他能为她做的一切。

李倩爸妈家的厨房很小，周末的时候，许子诚一来就会代替李爸做打下手的工作，帮李倩的忙。李爸乐得轻松，也给两地分离的小夫妻一点点私人空间。这时，许子诚就会暗自庆幸这里的逼仄，因为他绕过李倩去冰箱拿菜的时候，可以闻得到她头发上残馀洗发水的香气；她往後退一步的时候，偶尔会退到他的怀里，他就可以揽住她的腰，享受几秒钟的拥抱；她炒菜的时候，他递给她锅盖的瞬间会故意不撒手，听她嗔怪的撒娇口吻；他洗菜的时候故意把水龙头突然开大，水花从蔬菜上激起，溅自己一头一脸，她便会撕下两张厨房纸巾，笑着帮他擦干，这时，他就可以趁机亲她的脸颊……

许子诚自诩是聪明成熟的男人，可这种小男生的幼稚心思，他忍不住，藏不住，收不住。正如他每晚会躺在她的位置上，枕着她的枕头，甚至，有时会找到她留下的睡衣，不自禁地闻着，叹息着自己略显变态的行径和快要忍受不住的无边思念。

这天是周六，一大早，许子诚就赶来李家了，来之前还去了菜市场。他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他一根根挑的顶花带刺的黄瓜丶新鲜的小黄花鱼和虎头虾丶剁好的排骨丶分好的鸡丶还有他特意买给李妈的高州荔枝。他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一些，有生机有活力。

李倩问他：“妈妈可以吃荔枝吗？”

“可以少吃点儿，她的血糖还算稳定。”

李爸推着李妈从卧室出来，李妈看见荔枝的眼里都是光，声音也比平时有力：“我生病以後就吃得少了，老头子怕上火加重炎症，小倩怕我气血虚弱不能吃。可我就惦着这一口，馋死了。快给我剥两颗！”

李爸见李妈难得这麽好的精气神儿，也知道现在就是应该顺着她，惯着她，于是殷勤道：“让我来，我来剥，咱家医生买的，一定吃得了！”

许子诚不忘叮嘱道：“可是不能贪多哦，每天吃三五颗就好。”

李爸李妈相互使了个眼色之後，李爸对两个正在仔细剥荔枝的年轻人说：“好啦，我来剥给我老婆吃，”接着又冲许子诚摆摆手说道：“你呢，就带你老婆去过个周末，明天晚饭前把她送回来。”李爸一边说着，一边去夺小两口手里的荔枝。

李倩把手上刚剥好的荔枝放下，不满地说：“哎，怎麽突然让我们走啊？！许子诚买了那麽多菜，我要做饭……”

“我自己会做！”李爸板着脸，假装发怒的样子逗得其馀三人都止不住想笑，他接着说道：“我们老人家也需要二人世界，你们别在这儿打扰我们！”

“好啦，去吧，我没事，别担心。”李妈温柔地说道。

许子诚望了望李爸李妈，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恩。他低头小声询问李倩：“爸妈的好意，我们就答应吧？”

最终，李倩拗不过三人，和许子诚出了门。

车里，李倩仍是满脸的不放心：坐进车里时没顺好裙摆，就任由裙摆被胡乱压着；包包从膝盖上掉了下去也不去捡，；许子诚小声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她也没有听到，只顾着摆弄着手机。

许子诚看过去，原来她打开了家里的摄像头，那是她和李爸前两天刚安装的，担心万一李倩上班，爸爸又不得已出门时，妈妈独自在家出什麽意外。

许子诚只好伸过胳膊去拉她那侧的安全带，帮她扣好，她还是没反应，眼睛钉在手机屏幕上，一下都挪不开。许子诚只好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出去吃个饭，我就送你回来。”

李倩这才擡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许子诚的脸，他的脸上没有责备，没有落寞，只有安慰。

“谢谢……对不起……”李倩说着，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

许子诚吻上她的额头，柔声说道：“我们俩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李倩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许子诚发动了车子，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问道：“想吃什麽？”

李倩整理好情绪，将自己调整到放松模式，想了一瞬，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回答道：“徐记的红烧肉丶蒜蓉粉丝贝丶还有干锅鸭！”她说着，就已经开始吞口水了。

“好，出发！”

餐厅里，许子诚点好了菜之後，边李倩的杯子里倒茶边说：“先喝口水，他家上菜慢，得多等会儿。”

“嗯，好菜不怕晚。”李倩说着，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

“是，好的东西，都不怕晚，不管多久，我们都等得起。”许子诚也喝了口茶，眼睛望着李倩，说得语气深长，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欠妥，于是加上一句：“有些等待，我甚至希望，是无尽的……”

李倩听出了许子诚话里的一语双关，擡头看着他，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温柔地说道：“我懂，我都懂，你不用那麽小心。”

许子诚将手伸出来，李倩看了眼四周，他们的卡座位于餐厅的最里侧，而且与隔壁卡座之间还有一人高的磨砂玻璃隔断，除非站起来，否则不同卡座的客人相互不可见，隐秘性不错。于是她也把手伸过去，任由许子诚抓住丶摩挲丶揉捏。突然间，两人像背着大人偷偷出来约会的小情侣，竟有些忐忑丶害羞丶激动。

这边菜刚上桌，隔壁卡座就来了客人，一男一女。

“坐这里可以吗？”传来的男人的声音是李倩和许子诚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嗯。”女人的声音倒听不出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