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2
从渝城国际机场乘地铁到北站,转高铁抵达万州,然後再转去汽车站坐城村大巴到镇上。
从镇里到越溪村没有大巴和公交车,平时遇上赶集的时候会有村民自营的三轮车,但不巧,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而且已经晚上七点过。
苏盐站在镇汽车站前的台阶上,对面的街铺在叫卖面条和抄手,食客却不多,旁边主路上偶尔几辆四轮车驶过,带起的风有一股朴素的滚烫的尘土气息。
很热。
飞机落地渝城之後,手机检测到定位,自动推送渝城高温红色预警,这几日的气温最高可达四十二度。
衣服紧紧粘着皮肤,像是永远撕不开。
热度让空气变得稀薄,苏盐有些透不过气。
她低头打电话,那头还是提示“对方忙,请您稍後再拨。”
发微信,对方没回。
手机像一块烙铁,静止不动的对话框似从熔炉里流出的岩浆,渗入掌心,烫伤经络和骨骼。
苏盐深深吸一口气,像甩掉什麽似的将手机丢回包里。
台阶一侧有几个摩的师傅坐在车上,一边等客一边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国际局势。
苏盐走过去,问离她最近的那个师傅,“越溪村去不去?”
师傅注意苏盐很久了,他近距离上下打量苏盐,忽然说:“你是不是苏富林家的?……叫小渔?”
苏盐顿了一下,然後才点头。
“哎呀我就说是嘛!来来来不要钱不要钱!快上来!”师傅将抽得只剩下烟屁股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一边将摩托车油门轰燃一边转头与有荣焉地跟旁边几个摩的师傅说,“苏富林家的二女儿,大学生!毕了业在外省坐办公室,女孩子心气大得很!是这个!”
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旁边几人听了也跟着应和。
苏盐脸上火辣辣的,位于都市丛林生态链最底层的小白领,被父母逢人夸成足够带领鸡犬升天的寒门贵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也跟着以讹传讹。
她坐上摩的後座,师傅喊一声“坐稳啰”,摩的风驰电掣一般窜出去,後加的车载音响唱起流行的网络歌曲。
苏盐以为山路还跟以前一样颠簸难行,两手紧紧抓着车尾。
却没想到修了盘山公路。
师傅很健谈,他问苏盐不年不节的怎麽这个时候回来。
苏盐说刚好有假期就回来看看。
师傅笑哈哈地说:“怕不止是回来看看这麽简单,我听说你们家要做事了哦!”
“做事”在越溪方言里可以理解成红白喜事办席。
苏盐说:“您听岔了吧,说的不是我家。”
“怎麽会!就是你家!你爸爸昨天来赶集,多老远就把烟掏出来,笑嘻嘻地喊我空了去家里喝酒!我说喝酒现在就可以喝,找个馆子点盘凉菜就是了嘛!你爸爸说馆子天天都可以去,去家里喝你的酒就这麽一次!”
师傅的嗓门在摩的丶音响和山风的衬托下尤为高亢。
“喝我的酒?”
盘山公路只修到山腰,过了跨河桥路面陡然变成土路,苏盐不妨,整个人跟着摩的上下猛颠两下,从远处看像耍杂技,样子很滑稽。
“不喝你的喝哪个的嘛?你姐姐孩子都生两个了,你妹妹大学还没毕业,你排在中间,不是你是哪个?!你也该结了嘛!”
师傅言之凿凿。
敏感时期,怪不得苏盐草木皆兵,她尴尬笑笑之後,心里莫名忐忑。
就算是山路,也没连接到苏盐家门口,师傅把车骑到一处土坎下,冲着上边不远处亮着灯的土瓦房吆喝一声:“嘿!苏富林!你家二姑娘回来啰!准备摆酒啰——!”
山上居住密度稀疏,但前後左右每隔个十几几十米远就有一户邻居,山里的夜极静,师傅的嗓门又大又响亮,周围原本已经熄了灯的邻居都被他喊得从窗户探出头来。
苏盐:“……”
她要给师傅车费,包里有现金。
“不要不要!说了不要!日子定下来了记得喊我哈!”师傅调转车头,在“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的歌声中潇洒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