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离别
阿斯托利亚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马尔福庄园的座钟恰好敲响了三点。清脆的钟鸣穿破晨雾,惊飞了窗外槐树上栖息的乌鸦,却震不散卧室里浓稠如墨的寂静。
德拉科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腕间,那里的蛇鳞纹路已经褪去了最後一丝青紫色,变得像褪色的旧纹身。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铂金色的发丝垂落在阿斯托利亚苍白的脸颊上,仿佛这样就能骗自己,她只是睡着了。
“爸爸。”斯科皮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脆弱得一碰就碎。他站在床尾,看着母亲搭在床沿的手——那只曾无数次帮他系围巾丶擦眼泪的手,此刻僵硬地蜷缩着,指甲泛着青灰。
德拉科没有动。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在他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像一尊被岁月遗忘的石像。床头柜上的向日葵还在倔强地开着,金色的花瓣却已微微发蔫,沾着昨夜凝结的冷露。
“德拉科。”布雷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他身後跟着潘西,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捧着件银灰色的丝绸斗篷——那是阿斯托利亚最喜欢的出门装,领口绣着格林格拉斯家的银藤花纹。
德拉科依旧没有回头。斯科皮看着父亲的肩膀微微颤抖,才惊觉他不是没听见,而是根本无法回应。那些支撑他熬过无数个绝望夜晚的坚韧,在阿斯托利亚彻底消失的瞬间,轰然坍塌成齑粉。
“你要让她就这麽躺着吗?”布雷司走到床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为之的尖锐,“让她穿着皱巴巴的病号服,看着你像个懦夫一样逃避?”他抓起那件银斗篷,狠狠砸在德拉科背上,“这就是你说的要用馀生赎罪?连给她体面的告别都做不到?”
银线绣成的藤蔓划过德拉科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终于缓缓擡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困在牢笼里的困兽:“别碰她。”
“我偏要碰!”布雷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床边拽开,“你以为只有你难过?潘西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斯科皮失去了母亲,我们都……”他的声音哽住了,红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我们都失去了她。”
斯科皮扑过去抱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才发现德拉科的手凉得像冰。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父亲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把彼此从绝望的泥沼里拽出来:“爸爸,我们……我们得给妈妈换衣服。”
德拉科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落在阿斯托利亚安详的脸上。他伸出手,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那里曾有过他亲手烙下的守护咒印记。“利亚。”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还没告诉你,逆转咒的最後一个符文……我找到了。”
潘西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心滚烫,带着龙血香精的暖意:“她知道的。”她拿起银斗篷,指尖抚过领口的藤蔓,“她前些天还跟我说,等你忙完了,要去霍格莫德的蜂蜜公爵,买你十七岁时抢她的那种巧克力蛙。”
这句话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德拉科紧绷的神经。他看着潘西和斯科皮小心翼翼地为阿斯托利亚换上斗篷,看着银藤花纹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斯科皮面前倒下。
“我去联系祭司。”德拉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巫师袍。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眼神却清明了许多,“格林格拉斯家的葬礼需要月光石引路,让家养小精灵把储藏室的银匣取出来。”
斯科皮看着父亲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觉得那背影比平时佝偻了许多,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想起布雷司刚才的话,原来悲伤从不是一个人的事,他们是彼此的枷锁,也是彼此的救赎。
马尔福庄园的客厅被魔法重新布置过。黑玉壁炉里燃着永不熄灭的银火,墙上挂满了阿斯托利亚的画像——有她在霍格沃茨时穿着斯莱特林校服的样子,有她抱着婴儿斯科皮的温柔笑容,还有去年在温室里,她捧着茉莉花回头的瞬间。
阿不思是傍晚来的,身後跟着哈利和金妮。波特家的人穿着肃穆的黑巫师袍,与马尔福庄园的银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却意外地没有违和感。
“我妈妈烤了些安神饼干。”金妮把一个锡盒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墙上的画像,落在那张阿斯托利亚与潘西的合影上——两个女孩笑得灿烂,完全看不出後来会经历那麽多磨难,“她说……葬礼上需要些能让人暖和起来的东西。”
哈利走到德拉科身边时,後者正低头检查月光石的纯度。翡翠色的眼睛与铂金色的发丝在银火下相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划过,带着两代人未解的恩怨,却又在此时奇异地平和。
“需要帮忙吗?”哈利的声音很轻,“魔法部的傲罗可以来维持秩序,避免记者骚扰。”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德拉科擡起头,手里的月光石在掌心折射出清冷的光:“谢谢。”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却像打破了某种尘封已久的魔咒。
斯科皮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阿不思挨着他坐下。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银火跳跃的光芒,像回到了霍格沃茨的公共休息室,只是这次没有魁地奇战术图可以讨论,只有沉默的悲伤在空气中蔓延。
“她总说你的头发像蒲公英。”斯科皮突然开口,声音发飘,“上次在温室,她还想把你的头发当成草药晒干。”
阿不思的肩膀抖了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银质相框,里面是去年魁地奇决赛後拍的合影——他和斯科皮勾着肩膀,阿斯托利亚站在他们身後,正偷偷往斯科皮口袋里塞蜂蜜糖。“我一直没告诉你,那天她找到我,说如果你在斯莱特林受欺负,就让我……”他的声音哽咽了,“让我多照顾你。”
斯科皮接过相框,指尖抚过母亲模糊的影像。原来那些他以为被遗忘的瞬间,都被悄悄珍藏在别人的记忆里。就像此刻,客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圣芒戈的治疗师丶格林格拉斯家的远亲丶甚至还有几个曾经与马尔福家不对付的纯血家族成员,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别这个温柔而坚韧的女人。
深夜整理阿斯托利亚的遗物时,德拉科在她的首饰盒底层发现了一沓信纸。泛黄的羊皮纸上,是她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从学生时代到现在的点滴:
“1998年3月15日,德拉科在草药课上帮我挡了斯普劳特教授的扣分,他脸红的样子真可笑。”
“2007年6月21日,斯科皮第一次叫妈妈,德拉科把南瓜汁洒在了长袍上。”
“2019年10月3日,今天又忘了斯科皮的生日,他一定很伤心。德拉科说没关系,可我知道,这不是没关系的事。”
最後一张纸上,字迹已经变得潦草,却依然能辨认出:“如果我忘了你们,记得告诉斯科皮,他的围巾要系成蛇结才好看。告诉德拉科……我爱他,从1998年那个草药课开始,一直都是。”
德拉科把信纸按在胸口,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斯科皮站在门口,看着父亲高大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像个迷路的孩子,突然明白原来再强大的人,心里也有块一碰就碎的软肋。
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悄悄退到走廊,却撞见哈利站在画像前。救世主正对着阿斯托利亚的毕业照出神,翡翠色的眼睛里映着银火,带着复杂的情绪。
“她是个好人。”哈利突然说,声音很轻,“在马尔福庄园地牢里,她明明可以说出我的位置,却咬着牙没吭声。”他转头看向斯科皮,“你妈妈……很勇敢。”
斯科皮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些横亘在两家之间的仇恨,在母亲的善良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可笑。“谢谢。”他说,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