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苏蓉忽道。
张远听她愿意手把手交出制盐之法,态度更为谦恭:“请说。”
“这法子并非是我的,写出这个法子的人要我産出的盐让出三分利给她,用做一种叫化肥的东西。”
苏蓉道“如今她因故不能周全,我想将她没走完的路走下去,化肥耗费银钱不少,朝廷不定那天就不管了。我答应过她,不能不做。”
张远心里打着鼓,既质疑她话的真假,又想这个叫‘化肥’的又是什麽东西,是想着她到底是个什麽身份。
说话更加谨慎:“并非是我不愿,但如今盐都成了官盐,银子也都是官家的银子,这已不是我们能做主了的。”
苏蓉扭头看他,一双乌黑的眼睛纯粹清澈,如结了冰的泉水般干净。
“那你就往上呈折子。”
张远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呐呐说不出话来。
半晌後,点头。
站在门前,苏蓉目送县令敲敲打打地离开,一边的百姓们或蹲或站,好奇又敬畏注视着队伍。
汉子挑着已经沥好水的一筐盐从她面前过去,放到靠墙的角落里。
按以往的惯例,角落里的盐很快就会堆满,然後会被一车车运到县城里,这些盐一天内就会销售一空。
但今日起,成为官盐,涨到一百一十文,便不知会如何了。
苏蓉想起苏卿对她说人若是不吃盐就会损伤身体,五十文的盐寻常百姓都很少买,若是涨到一百一十文,穷苦人家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舍得吃一次盐了。
她拈起一撮盐,感知指尖滚动如细沙的手感。
她不明白明明有很多盐,也不必擡价,这个国家为什麽要她的百姓承受这些不必要的苦难。
盐粒从空中落下,若雪纷飞若沙砾飘扬。
苏卿注视手心里缓缓流淌的沙砾,砂质很细腻,像流水。
这让她想到小学时朋友送给她,用来计量时间的沙漏。
她们已经进入草原十五天,从丰州城内出发,率轻骑三万,深入敌境两千馀里,现在正是成败一瞬之间。
抓住东突厥王子的当日,她们追杀并成功俘虏他带来的八千人,以及三千匹战马。
不论是突厥还是兆国,对待拒降的普通俘虏往往只有一条路:屠杀。
一来管理俘虏需要人力物力,二来俘虏吃喝拉撒无处解决,三来是以防突发暴乱,损己利人。
杀掉并抢到敌军身上一切可用的资源高效且没有後患。
慈不掌兵丶义不掌财丶忠不从政。
通往权利的路从来不是鲜花与掌声,每一步都是生命和死亡的奏歌。
手掌里被太阳烘烤这微微发烫的黄沙最终流完尽,身边的突厥人忽然动了一下,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那里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她们都知道,在这个绿洲里正是突厥的大後方,突厥单于的帐篷。
太阳越升越高,炙烤着所有人,背後黄沙上的空气都已扭曲变形。
没有人会想到她们敢进入沙漠,能穿过沙漠,会在此刻出现。
苏卿翻身上马,黑红色的头巾下,只露出一双亮如利刃的眼睛。
她缓缓擡起胳膊,身後乌泱泱,一万馀人蓄势待发。
苏卿猛地甩下手臂,带头越上沙丘,自上俯冲而下。
“杀——!!!”
黄沙为幕布,由人组成的黑色镰刀挥舞着,从高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