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面有不忍,闭了闭眼,让昭明帝说。
六皇子回头看着自己父亲,等着他开口。
昭明帝酝酿片刻後说:“他寻你不得,害怕殃及家人,自缢了。”
自……缢。
这个词离他太远了,但也很近。
他常听罪犯不堪受刑自缢,但采买的公公没有罪,是他拿出皇子的身份,要挟他带他出宫的。
他为何要自缢?
六皇子仰起的头缓缓垂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我……”
他囫囵说不清,满脑子都是那个被他随手逮住的公公自缢死了。
可他的本心并不是要他死。
他只是不想读书而已,想看看宫外之大,所以才逃出来。
“父皇,我……”
他想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可在一条无辜的人命前,一句知错,太过轻微,根本不足以弥补。一时之间,他不知该怎麽办,究竟要做些什麽才能补救。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沈秋吟瞧着这一幕,想起了一句话——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这话,平头百姓不会信,王公大臣不会信。但这个朝代似乎和过往的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一样,皇帝在乎人命,当官的也在乎人命。
采买的公公死了,所以造成他之死的六皇子要付出代价。
这给了沈秋吟极大的冲击。
她浑身抖了一抖,那种微妙的情绪,她说不出来,也不知如何宣泄。
濮阳下起了雨,大雨哗啦,顺着瓦砾唰唰地落在檐下,打湿了门槛。
沈秋吟撑着头,双目无神。
百膳楼外,行人匆匆,双手举着,遮住头,跑着,溅起了水。
她还想着那晚的事。
昭明帝说六皇子既然不想读书,还因此牵连了一条人命,那之後就不读了,送去皇陵为先祖守灵,三年之後才准归京。
送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孩去条件艰苦的皇陵,这样的惩罚过于苛刻,姜雁第一时间向昭明帝求情,希望换个惩罚,但其不允,执意如此。
于是姜雁请旨,陪同六皇子守皇陵。
他说:“教不严,师之惰。六皇子之事,臣也有错,臣请旨陪六皇子守皇陵。若陛下不允,臣便长跪不起。”
初时昭明帝并不理会,任由姜雁跪,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时间久了,姜雁还是没有要起来的迹象,昭明帝拿他没办法,最终不情不愿下了旨意,让他陪同六皇子去皇陵。
而今日就是他们离开的日子。
“你不去送吗?”系统问。
“去呀,肯定去。只是……”她心头乱乱的,如一团理不清的线,纠缠在一起,令她有些烦闷。
“只是什麽?”系统隐隐感受到了她的心绪,但理解不了,只能问她。
她摇摇头,说道:“闷闷的。”
“因为下雨吗?”系统猜测。
雨天总是会让人情绪低落些,比不上出太阳。
“也不是。”
就是,就是,她说不出来,也形容不出来。
沈秋吟长舒一口气,“算了,不想了,去送他们了。”
她取了雨伞,提着一个包裹,赶去城门,皇後穿着便装,虽然依旧严肃,但眉眼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舍。
六皇子向她行大礼,说道:“母亲,孩子一定好好悔过,你在宫中也要保重身体。”
皇後点点头,不再多言,挥了挥手,让他去吧。
沈秋吟将包裹递给姜雁:“一些吃食,路上可用,爷爷也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