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动作比脑子快,晚一点我们就会被这花车创到。”
李昭明抱着手臂,一只手扬起来,以俯视的姿势看他。
风吹起帽檐上的羽毛,满天花雨映衬下,白发少年微垂眼帘,眼瞳中仿佛流淌着冰冷的黄金,又如永不熄灭的烈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的时候,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耍宝的见习勇者心里狠狠一跳,四肢百骸仿佛都被那流金灼烧发烫起来。他连忙跳起来,揉着後脑勺打哈哈:“好吧好吧,就算我以前得罪过你吧,至少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对不对?”
白发少年移开目光,花车缓缓移动,周围的场景却还是中央广场。
“话说回来我们站那麽犄角旮旯的地方这车也能精准创过来,什麽运气……”
把抖落下来的玻璃珠一一捡回来,艾瑞昂嘟嘟囔囔,一擡头:“诶呀!怎麽还是这里!”
花车顶上视野更好,行驶的时候他们可以清晰看到周围的场景。
不远的酒馆门口,老板把橡木桶滚到小车上,小车旁的商贩们动作的间隙里将怀里透着荧光的藤蔓缠在木桶身上。帮佣端着新酿的酒,在後面分给进入酒馆的每一位客人。
木杯中的酒液摇晃,倒映出那些客人们脖颈青色的斑纹。
左前方的裁缝店,窗後的裁缝正抖开一匹织金缎面,剪裁之後对着身边的空处比划:“腰身要再收两指宽,还要加一些珍珠。明天就是庆典,务必要让城主夫人的裙摆比晨光还要闪耀。”裁好布後她穿针引线,哼着歌儿继续忙活。
屋檐下挂着的鸟笼里,羽毛暗沉的鸟雀扑腾几下翅膀,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声。
那叫声十分凄厉,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中更显尖锐,鸟笼下的裁缝师仿若未觉,继续哼唱着一段歌谣。
……
还是那般喧闹繁华的场景,所有人看起来都很高兴,艾瑞昂脖子嘎吱吱转过来:“早知道问一下那个巴顿大叔,银铃城最近要办什麽庆典了,怎麽做到又热闹又惊悚的。”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搜集魔王碎片将其封印的任务,一开始就开始了哦。”李昭明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欲哭无泪的见习勇者,“【琴弦与剑光的奇妙夜】,不止是吟游诗人和勇者的初相会。”
艾瑞昂抹了一把脸:“我就知道,你拿到琴了任务没完成,後面肯定会套娃。”套娃又套娃,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当当——”
银铃城入夜的速度在眨眼之间,两轮明月忽而高悬,在黄金花车顶上可以看到轮廓的钟楼传来深沉而悠远的鸣声,全城的水晶灯同时亮起。
忙忙碌碌准备庆典的人们停下手上的工作,从腰间掏出不同的乐器对准钟楼的方向,开始奏起同一支乐曲。
竖琴丶长笛丶管风琴等奏出的旋律攀上花墙,飞入云端,白鸽从钟楼上飞来,翅膀震动之间,几根白羽掉在李昭明发间,近乎一致的颜色下,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踪影。
吟游诗人想了想,拿出在奇怪的店铺获取的诗琴,从黄金花车车顶上飞掠而下。
“哎——你去哪——”
艾瑞昂趴在花篮边准备跟下下去,紧接着就看到了车顶距地面的高度,默默往里面挪了挪。
怎麽说呢,这个高度至少可以首尾相连叠五个他,放在以前足够他落地成盒。
但是刚刚在花车顶上他也能轻松看到下面那麽细节的场景……我变异了!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见习勇者给自己打气,扛着极具存在感的巨剑踩上车顶边缘。
李昭明无从知晓车顶上的同伴在想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跳下去後并未落到地面,而是踏着风中飘扬的花瓣落下,披风飞舞中,没令周身任何一样东西触碰到落满磷光的地面。
他悬停在刚刚于花车车顶上看到的突然出现的一处巷角,那地方与他们之前所在的小巷一模一样。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佝偻的老妪,露出来的浑浊右眼里倒映着狂欢的人群。
半晌,老妪举起袖子里的水晶球,对准中心广场的人们。
老妪眼中的泪水与身边燃烧的烛泪一同落下,她放下水晶球,正见面前一道天青色的影子骤然闪现。
吟游诗人踏花而来,悬停在她面前,抱着一把古旧的诗琴,笑盈盈说:“老婆婆,我的琴坏掉了,您可以帮我修一下吗?”
老妪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白发少年。
手忙脚乱中,水晶球滚落到地面,她赶忙拿起水晶球,对准随花雨而来的陌生少年。
水晶球後映照出一双澄澈透亮的金瞳,面容极年轻极明俊,与她眼中所见没有半点区别。
老妪神态激动起来,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从小巷中伸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诗琴。
她干枯如死木般的手摩挲着诗琴上的纹路,顺着琴身触碰到琴弦,又擡起头,一手指着最边缘的琴弦,一手伸出两个手指,激动地晃着。
“您是说,它缺了两根弦?”李昭明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一根弦,“这个可以用吗?”
“嗷!!!!!”
一声痛呼从後面传来,老妪伸出来的手抖了抖,水晶球跌落在地,整个人重新缩进了角落里,把自己藏在烛光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李昭明回头,正看到艾瑞昂四脚朝天,屁股陷在街道里,整个人沾满了一身磷光,被流沙一样的地面推着走。
一看就是从黄金花车上倒栽下来的。
“痛痛痛痛痛——小昭——小昭同学你在吗——菜菜,救救,捞捞——”
李昭明:“……”
李昭明无语了,他就少提醒一句而已,做人……姑且是做勇者吧,怎麽能埋汰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