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三年前在湖边,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林惜的表情很认真,声音却轻得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像落在湖面上的雨点,在宋观文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眼底映着林惜的倒影,喉结滚动了半晌,却终究没敢先开口。
“那时候我没回答你。”
林惜似乎也并不急着得到宋观文的回答,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干净的白色球鞋抵上宋观文有些褪色的解放鞋,语气郑重地开口。
“但现在,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宋观文,我喜欢你,就像是你喜欢我一样。”
宋观文的呼吸骤然一滞,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有千言万语都堵在了那里,嘴唇颤抖了半晌,最终只挤出一声带着颤音的“惜惜”
“嗯”林惜低低应了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掌心那道被自己掐出的红痕。
那道泛着淡淡红色的月牙形指甲印,正好落在了宋观文那条戛然而止的生命线上,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将断开的纹路重新连接了起来。
“我不在乎你给我买不买雪花膏,也不在乎有没有麦乳精,更不稀罕那可有可无的红丝巾。”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只是你这个人,而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所以,不要再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
林惜的指尖轻轻划过宋观文的掌心,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当最后一丝缝隙消失时,她突然收紧了力道,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的掌纹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连脉搏都渐渐同步,缠绵共生,像两株再也分不清彼此的藤蔓。
供销社门檐外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渐渐偏移,渐渐爬上了废品收购站里那棵大树的枝头,在树下两人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就想着省点钱,谁曾想这里面竟然是这样的……”林惜抿了抿唇,拉住宋观文的手,“咱们还是去买新书吧,贵就贵点。”
宋观文瞧着脸上不知因着太热,还是因着愧疚而泛起的红晕,忍不住捻了捻指尖,这才控制住了想要捏一捏她脸颊的冲动,柔声开口道。
“没事,刚刚那大爷不是说过早上才收回来的,就在那一堆里面嘛,我刚刚好像已经看见了一本,我再找找其他的,应该很快就能翻到了。”
“可……”林惜的目光在他沾了不少灰的胳膊上一扫而过,有些自责地垂下了脑袋,“对不起,都怪我闹着……嘶……”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林惜便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忽地一痛,不由得轻嘶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忽然掐了自己一下的宋观文。
“这下不胡思乱想了?”
宋观文对上林惜略带谴责的眼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两下林惜掌心被自己掐出来的淡淡红痕。
“教训起我来倒是有一大套的道理,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记不住了?”
他一边摩挲着林惜的手心,一边在她身前半蹲了下来,仰头看向她,“你说让我不要‘小心翼翼’,不要‘患得患失’。”蹭着林惜掌心的指腹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那我也要说,永远别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们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是因为……”
宋观文话音未落,忽然收紧了手指,将林惜的手牢牢裹住。
带着薄茧的指节恶意地蹭过她干净的指尖,被他掌心细汗打湿的灰尘在两人交握的掌纹间迅晕开,糊了林惜一手。
“你——”眼看着自己刚刚才擦干净的手瞬间又变得灰扑扑的,反应过来的林惜顿时瞪大了眼睛,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宋观文却已经飞快松开了她的手,像只恶作剧成功的猫似地跳起来,转身钻进了堆满旧书的铁皮棚。
“我俩同流合污!”
林惜从未见过这样的宋观文,不是初遇时那个冷冷清清、目下无尘的少年,也不是在一起后百依百顺、小心翼翼的模样,此刻的他生动得仿若头顶的太阳一般,肆意而鲜活。
嗯,怎么形容呢?林惜有些呆呆地看了看自己一塌糊涂的手心,又看了看猫着腰在旧书堆里干劲十足的宋观文,拧着眉思索了半晌,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从前的宋观文就像是摆在庙里的佛像观音,虽然瞧着精致漂亮,但却少了几分人气,可今天的他却像是大队里那头喜欢咬人裤脚的小牛犊,活蹦乱跳的,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欢。
噗!
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宋观文,和小牛犊活蹦乱跳的身影在眼前渐渐重叠,林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嗯——
皮毛又滑又亮,还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牛犊,谁会不喜欢呢?
日头渐渐偏西,两人告别了满脸写着“又撞见了两个冤大头”的废品站老头,抱着怀里沉甸甸的两摞书走出了废品站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