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亦拱手还礼,目送着瑶光真人转身,月白色道袍拂过门槛,走入了清韵代她们隔壁的房间。门扉轻合的声响落定,他才缓缓直起身,眼底那抹疑惑终究未散,只是被他不动声色地敛入了深处。
青鸟回到房间时,樊铁生三人已将床榻收拾妥当。王仙君见师父进来,忙快步迎上前,先往桌上的空杯里续了热茶,双手推到青鸟面前。
“师父,快给我说说,方才那一家三口的事吧?”王仙君眼里满是好奇,语气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樊铁生与石胜也跟着走到桌边坐下,各自端起茶杯,显然也等着听个究竟。
青鸟在桌边坐下,将温热的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茶汤滑过喉间,才缓缓开口。他指尖轻轻点着杯沿,目光平和地扫过三人:“也罢,既然你们都想知道。”说罢,便细细解说起来。
“天地万物,包括人在内,体内都存着阴阳之气。”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这阴阳二气,就像天平两端的砝码,哪一边过重,天平都会失衡。阳盛则燥,阴盛则寒,唯有二者相济,平衡稳固,万物才能生机勃,安然生长。”
王仙君听得专注,眉头微蹙,似懂非懂。
青鸟又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那邪气,是这阴阳二气出了岔子。或是阳气过炽生了异变,或是阴气过盛引来了秽浊,也可能是有妖物作祟,搅乱了气脉流转,才催生出这等东西。”
他看向王仙君,补充道:“寻常人身子骨强健的,体内正气足,些许弱邪侵体,自能抵御。就算不慎沾染上一些,顶多几日热,淌些汗,也就自行化解了。可若是体弱者,本身阴阳就虚浮不稳,邪气一旦入体,便如附骨之疽,排不出去。”
“莫说那些能瞬间夺人性命的凶邪,便是看似无害的弱邪,日日积攒在体内,也会一点点啃噬本就虚弱的根基。日子久了,气血衰败,脏腑亏空,最终也难逃衰竭而亡的结局。”
话音落时,杯中茶水已去了大半,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青鸟沉静的眉眼。
王仙君听得半懂不懂,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眼里还带着几分困惑:“那……那可有解决的法子?”
青鸟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笃定:“以你现在的修为,自然无力解决。等你他日修为精进了,便可动用法力为其排尽体内邪气。之后,再以形补形,慢慢调养,便能恢复如常了。”
王仙君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着桌上的茶盏若有所思,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着,像是在默默记下师父的话。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抬眼向青鸟追问道:“师父,我常听人说,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便能施法在天上飞行。可我看您,还有方才那位栖霞观的白女冠,都是修为上乘的人,为何还要和平常人一样乘船、骑马、步行呢?”
青鸟闻言微微一笑,指尖轻叩着桌面回道:“当年,我也这般问过你太师父。”他身躯微微后仰,目光望向窗外流云,继续道,“玄门之人修行,汲取天地灵气,求的是脱生死,但最终要面对、也最困难的,是突破自我,这便是修行路上的‘大劫’。而我们平日里过的寻常日子——走路、吃饭,如常人一般起居,这叫‘小我’。”
“小我?”王仙君听得一头雾水,疑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显然没明白这两个字的深意。
“没错,小我,关乎自我修为的‘小我’。”青鸟语气郑重起来,目光落在王仙君脸上:“修行者不借法力飞行,先是对自我的磨砺。脚踏实地行走,是对‘慢’的修炼。徒步丈量山河,亲身感受风雨寒暑,方能真正体悟‘道法自然’的真意。若一味追求腾云驾雾的神通,反倒落入‘成’的执念,背离了修心的本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骑马乘船,与寻常人同行,是时刻提醒自己:法力并非特权,修行者终究仍是众生一员。若因身怀异能便生骄慢之心,觉得高人一等,那便已堕入魔障了。”
青鸟望着王仙君,眼神笃定:“把这些悟透了,才能修得‘大我’。”
“大我……”王仙君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依旧微蹙,又抬眼看向青鸟,眼中满是未解的疑惑。
青鸟轻轻颔,耐心解释:“大我,便是与世同尘,方能看见众生。修道者若总高居云端,不食人间烟火,又如何谈度化世人?唯有与众生同行,才能知晓他们的疾苦。骑在马上,便与商旅同路,听他们说路途艰险;坐在船中,便与渔夫共渡,看他们为生计奔波。在红尘里一步一步走着,才能听见百姓檐下的叹息,看见人间巷陌的悲欢。”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添了几分沉凝:“若修道者都只顾腾云驾雾,与凡俗彻底隔绝,那道门便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家’,而非济世渡人的‘慈航’了。”
王仙君听到此处,眼睛一亮,脱口说道:“是不是就像师父常说的,朝廷那些达官显贵高居上位,早就不晓百姓疾苦,又怎能治理好大唐江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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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胜在旁听得直点头,伸手拍了拍王仙君的肩头,赞赏道:“好小子,这理解倒是通透!”
王仙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在脖颈间轻轻摩挲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但他很快定了定神,又抬眼看向青鸟,眼神里满是期待,等着师父进一步的点拨。
青鸟以肯定的目光回视王仙君,缓缓开口:“玄门之人的自我突破,贵在以平凡见非凡,以有形证无形。真正的修行,从不在神通广大,而在返璞归真。脚踏实地走路,是修‘不争’——不争快慢之,不显神通之能,甘愿与常人同步同行;骑马乘船,是修‘无常’——接受旅途的颠簸摇晃,如同接纳命运的起伏不定。到最后,修行者自会明白:真正的飞行,从不在腾云驾雾的表象,而在心无挂碍的逍遥自在。”
一旁的石胜与樊铁生听着,都下意识点了点头,显然认同这番道理。樊铁生却忍不住叹道:“这些话听着简单,可古往今来,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别打岔。”石胜轻轻碰了他一下,两人便又专注地看向青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青鸟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最终落在王仙君脸上,语气沉静而有力:“大道至简,行路即修行。玄门之人不借法力飞行,恰是对大道的尊重——神通终究只是手段,绝非修行的目的。唯有脚踏实地,与众生同行,才能从‘小我’的执着中走出,走向‘大我’的慈悲,最终突破形神的束缚,证得那无上真道。”
王仙君乍一听这些话,只觉得字字都有深意,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越想理越理不清头绪。他蹙着眉,眼神里满是茫然,只得望向师父,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求解答”的恳切。
青鸟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了然——这情形,竟和当年自己初闻这些道理时如出一辙。他便笑着转了话题,说起一路行来听到的奇闻趣谈:或是山中见着会引路的白猿,或是水边听着渔翁唱的古怪歌谣……
樊铁生和石胜也跟着凑趣,插科打诨说些途中的笑料。一时间,屋子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先前那几分沉郁的思辨气氛渐渐散去,变得热络又轻快起来。
夜色渐深,青鸟看了看窗外沉浓的暮色,便让众人早些歇息。四人简单洗漱后,樊铁生与石胜挤在一张床榻上——樊铁生身形高大壮硕,石胜虽清瘦些,却也身躯颀长,两人一躺,竟将床榻占得满满当当,连条缝隙都没剩下。
青鸟取了张凳子在屋角坐下,双腿盘膝,闭目调息。王仙君起初也学着他的模样静坐,可没过半个时辰,便抵不住倦意,脑袋一歪,斜斜倒在床榻内侧沉沉睡去。青鸟起身,轻手轻脚为他掖好被角,又坐回凳上,试着在体内运转八门绝杀阵的灵力。
每次灵力行至伤处,总会骤然滞涩,如遇坚壁般戛然而止。但这几日不间断地修炼,体内灵力已比先前充沛了不少,只待伤势痊愈,便能依法施为。
江陵府渐渐沉入静谧,街道上遥遥传来三更梆子声,敲得夜色愈幽深。先前飘着的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的乌云慢慢散开,一轮明月偶尔从云隙间探出头,清辉如练,漫过客栈的飞檐,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银影。
青鸟正凝神运转灵力,忽然眉头微蹙——客栈四周竟传来几处灵力波动,微弱却清晰,绝非寻常人所有。他猛地睁眼,恰见樊铁生与石胜已从床榻上弹坐起来,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眼神里带着警惕,微微颔示意:眼下该如何?
青鸟指尖微动,已察觉到三道灵力波动正朝着客栈快扑来,带着几分凌厉的气息。他压低声音道:“石胜阿兄,你在此看护好我徒弟。”石胜刚一点头,窗边“吱呀”轻响,青鸟与樊铁生的身形已如两道轻影掠出,足尖在窗沿一点,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客栈的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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