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方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再次袭来,沈青宛从未跟她说过那样的“重话”。
她有预感,若是这次她还像从前那样含糊其辞,她和沈青宛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看着沈青宛轻声细语地照顾着短手短脚的池棠,却没分给自己半个眼神,池也心里一阵阵发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难以喘息。
宴席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池也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明明三婶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可为什么她今天听到的都是坏消息?
“池也,恭喜恭喜!”
见池也回到宴席,便有几人端着酒杯翩然而来,纷纷道贺。
落在耳边的这声恭喜,让池也觉得有些讽刺,但她清楚这只是自己的心里作祟。
于是,她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倒掉,换上酒水,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温声道:“谢谢。”
手中的酒杯与那几人一一碰过,而后一饮而尽。
心中苦闷的池也只觉酒水也在欺负她,味道竟如此寡淡。
道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池也来者不拒。
不知不觉间,大半坛酒水已入肚,大有不醉不休之势。
沈青宛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池也,见她这样,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默默伸手将她面前的酒坛拿远了些。
她毫不怀疑池也对她的爱意,但她已非昔日未经风雨的沈大小姐。
她希望自己与池也并肩前行,而不是一味地被池也护在安全的羽翼下。
池也伸手去抓酒坛,却抓了个空,目光稍移,却见那酒坛已在沈青宛面前。
动作一滞,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对,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若抱着借酒浇愁的心思,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这样的她,别说沈青宛,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池也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略带歉意道:“今日我已喝了太多酒水,不胜酒力。现以茶代酒,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在场的人皆是与池家交好的人家,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为难池也,笑着打趣两声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沈青宛见状也悄悄松一口气。
宴席的后半段,池也一直在反思。
除了沈青宛说的那些,池也意识到自己在面对沈青宛时,行为举止颇为矛盾。
她可以坦然地告诉沈青宛自己的身份、以及空间农场的事,却吝啬于告诉她这些小事。
与前者相比,后者实在是微不足道。
怎么会这样呢?池也眉头紧蹙。
从高朋满座到宾客散尽,再到撤去残席,整理杯盘狼藉,池也始终在思索这个问题。
期间,池也和沈青宛二人各居一方。视线不断在空气中划过,却未曾交汇。
直到夕阳的余晖洒满天际,池也方才琢磨出一点头绪。
她想得很多,想得很远。
池也想起自己的父母,当他们的死讯传播开时,亲朋好友向她投来的目光,无一不带着强烈的悲悯,自以为是地借着安慰的由头,一次又一次揭开她的伤疤。
还有那些跟她不对付的人,眸光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讽刺与得意,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世界。
诚然,父母的骤然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她也希望能够倾吐一二。但每每对上那些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池也心中便生不出半点倾诉欲。
年纪尚小的池也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便学会了漠视这一切,将自己藏在层层坚固的外壳下。
无论好的坏的,她都深藏进心底,轻易不肯将其示人。
她整个人也从原本的开朗活泼,逐渐变得孤僻寡言。
再大一些时,这件事慢慢从人们的记忆中褪去,池*也内心的伤痕也稍稍淡化,她已经能够相对从容地面对这一切。
或许是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又或是池也的性格底色如此,她找回一些曾经的乐观,偶尔同别人谈起过去时也能一笑置之。
只是,紧闭许久的心门又岂是能够轻易敞开的?
再加上过去一年的卧底生涯,周围群狼环伺,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于是,当她把沈青宛,这个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子,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时,她便自大地将世间的一切分为危险的、安全的。
她将沈青宛至于那透明的玻璃瓶中,试图为她遮挡世间所有的风雨。
可她却忽略了,那玻璃瓶隔绝风雨的同时,也挡去了温暖的阳光。
池也突然感到一阵窒息,恍然间才发觉,原来被困在玻璃瓶中的,始终是她自己。
夜幕如同一幅巨大的泼墨画,月光如水,繁星低吟。
池也侧卧着躺在地铺上,静静地凝视着床上沈青宛的背影。
只见她肩膀起起伏伏,呼吸也不均匀。池也一眼便看出,她同自己一样,还未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