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昨日的山,他要清楚山的六面才可画好,只要画好心里有了计较,下刀时便不会犹豫,雕刻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四不像。
阮乐绣帕子绣的好,不管动物还是山水他有底子,只是拿笔画和拿针绣大有不同,他尝试画了几下,有点难看。
谁知任盛源看了眼道:“还成,有灵气。”
这么一句让阮乐又有了信心,一上午在描描画画中渡过,期间阮乐和纪锦说了不少话,纪锦有意无意打探阮乐的家事。
得知他们只是丰林县下面一个村的农户时,纪锦和任盛源愣了愣,又听说应戾是赘婿,这一趟本是游玩,后来看他喜欢才决定留下学木雕。
纪锦忽然放下手中木块,起身去了灶房,任盛源连忙跟过去。
阮乐愣住,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巧任子安来后头喝水,听到灶房里他爹又在哄他娘,他摇摇头,还没走被阮乐抓住。
“那个。”阮乐挠了挠脸,把刚才的话简单复述一遍,“小安,我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任子安今年十六,是个该议亲的年纪,这几日看到阮乐时应戾总在身边,他挺怕应戾,心里自然没多想。
如今院里就他俩,他抬起发红的脸眼神飘忽道:“也没什么,当初本该我爹入赘来着,但我外祖父没让。”
阮乐没想到会这样,还没细问,店铺里来了人,任子安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任盛源臊眉耷眼出来,看到阮乐叹口气,他今个特意让纪锦来试探一下阮乐,也是为了以后的相处做打算。
没成想能殃及自身,他走过去道:“你自己先画着,要是累了,去灶房活动活动也行。”
阮乐:“……你不说我也要去。”
他现在可聪明,可以听懂话下的意思哪。
说完不顾任盛源变幻莫测的脸,放下木头去灶房,里头的纪锦正坐在灶前的板凳上擦泪,见阮乐来了,笑得勉强:“刚外面风大,迷了眼。”
阮乐蹲下,疑惑问道:“师娘,师傅为什么要没入赘?”
这话问得太直接了当,让纪锦突然也没那么想哭,她本没打算说,但阮乐太乖,而且他一看就是真想学木雕,看样子能留下来。
既如此,知道也无妨,况且这旁边邻居又有谁不知道。
她捏了一把阮乐的脸后道:“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姐儿,可我爹不乐意把木雕这活交给我,就收了几个徒弟,主要是为我挑选夫婿。”
“当年我娘想着让你师傅入赘,可我爹不同意,说哪儿有让汉子入赘的,就让我嫁给了当时一穷二白的任大,任盛源这名字还是我爹给他改的。”
“这铺子和北城的二进院是我爹娘给我的陪嫁。按照别家的姐儿来说,我这过得的确不错,可我不明白,不入赘便不入赘,为何非要把这手艺活交给任盛源,也不可交给我。”
这只是其一,更让纪锦心寒的是,因为她嫁出来,他爹便把她一个表弟给接过去,当成纪家人培养。
她是被她爹娘宠着长大,所以更不明白,为何长大后,爹变得不一样,宁愿要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小汉子,也不要自家的姐儿。
但这事就不必告诉阮乐,这是她家腌臜事。
阮乐托着下巴:“师娘,这事我懂。”
相处久了,她也能察觉出阮乐和旁人不太一样,闻言问道:“乐哥儿,你懂了什么?”
阮乐和纪锦对视:“因为他们看不起我们,在来这儿前,我去了好多家铺子,他们一听是我学木雕,都不要我,更过分的,还说我应该早点嫁人生孩子。”
纪锦见阮乐气鼓鼓的模样,擦干了泪,竖起眉毛道:“可不是,别看你师傅木雕厉害,他那画画还是我教的!现在比起来,依旧是我画的好!可世人偏偏眼瞎看不到,只会夸你师傅年少有为,呸!外面那些几乎全是我打的底!”
这声音可不小,蹲在院里愁眉苦脸的任盛源和从铺子那边进来的应戾对视上,他轻咳一声,站直身体,还没端着身份开口,灶房里的人又道——
“说起来老娘也会点木雕,当年任盛源能经过我爹考核,不还是我给他出的主意,汉子都是王八蛋!”
应戾走过去促狭一笑:“锦婶儿性子真好。”
任盛源:“……”
灶房里的阮乐也被说气了,就是,他们姐儿、哥儿怎么就不能学木雕!
“师娘说得对!汉子没一个好东西!”
任盛源搬回一筹:“小徒弟也挺会安慰。”
谁知应戾自豪一笑:“我的乐哥儿,本就厉害。”
任盛源:“……”这反应不太对。
纪锦气得太狠,中午也不做饭,任盛源自觉去了灶房,应戾看乐哥儿手已被包扎好,挑了挑眉,跟去灶房添柴。
任盛源瞥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应戾拿了几掰蒜剥:“任叔,你可知安州不远处龙岩山有土匪之事?”
任盛源正在切萝卜,手法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知道,怎么,你们来时遇到了土匪?”
应戾:“没有,不过今个出去,听街上人说京城的大理寺少卿亲自去捉了龙岩山土匪,我没想到京城的官儿还跑来这边做事。”
任盛源他岳父祖上也有当过官的,每年过年凑一块,听过不少当官经,他也颇懂些:“龙岩山土匪在咱这儿算大事,在上面人眼里,这是小事,谁说大理寺少卿是为了这一个案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