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五,孙家和平常一样,带上几个村人往宁安送辣椒酱,这回轮到孙铁牛带队。
他们搭的是时常搭的那趟船。那船不算大,船主为揽生意给了他们一点优惠,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孙家兄弟都不会改船。
最主要的是,这船主不属于任何一个船帮。经过以前运不回粮的事,孙家对船帮的印象就不好,这船主又好说话,便一直搭下去了。
孙铁牛还寻了个空,提着一小坛辣椒酱去找船主,悄悄问:“陆叔,沧阴现在没盐卖,我们想在宁安买点,不知能不能运?”
船主拉他到自己房中,低声说:“铁牛兄弟,你们搭我这船也有两个年头了,我就和你交个底——船帮不让运盐。宁安那儿的码头都有船帮的人守,上哪条船都严查。”
孙铁牛心道一声“果然”,嘴里忙说:“既如此,我们当然不会让陆叔难做。谢谢陆叔告知。”
船主却是一笑:“不过,大量的不行,你们每个人偷摸着带点还是可以的。我教你,买些大馒头,把里面掏空了,将盐包好塞进去。只要数量差不多是你们路上吃的,船帮的人不觉异常,就不会细查。”
孙铁牛立刻大喜,连忙再三道谢。
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是能吃的,这样夹带,凑个十几斤不成问题。虽然供不上做酱,至少家里吃盐的问题可以缓解一下。
孙铁牛回来对村人们使个眼色,小小声说:“到了再说。”
众人看他神情不像坏消息,感觉心里安定了点,继续说些闲话。
其实船上说盐的人不少。人不能不吃盐,盐降价是大事,没盐卖更是大事。船上乘客不全是一个地方,很多人在相互打探情况,牛背村村人也被几拨人问过。
现在舱里的话题已经说到《旬报》上登的肥皂,和那个“上报圣上”的法子,听着好些人说他们村子、镇上、县里都试过。
孙铁牛不禁想起,孔村长也拉着村里人试了。牛背村不小,有三百来人,不愁人数。只是《旬报》烧完后没什么异样,直到他们几个上船,都没见县里来人问情况,之后也就放下不再去想。
如此船行了两日。他们从沧阴往返宁安一趟通常得七八日,去程顺水只需两日半,回程就得四日。
第二日泊船之时是傍晚,但这情况有点异常。此时牛背村众人在甲板上透气,见船工下帆泊船,都觉得奇怪。
前方是脉湖,过了脉湖就到宁安。因湖面宽阔好行船,湖里水情好没暗礁,以往都会借着月光再走一段,到月亮要落了才停船。
孙铁牛就往船头走,见船主也在,便靠过去问:“陆叔,怎么今日这就泊船了?”
船主指指前方:“看到前头那艘船了吗?官船,打旗语不让再往前了。”
孙铁牛举目望去,果然见着一艘不大的官船。再后方,瞧着是一支已经停下的船队,都泊在脉湖里。
他不由得问:“脉湖这么大,怎么泊了漕船就不让进?”
船主:“没办法,这回只能晚半日到了。”
孙铁牛还在张望,嘀咕道:“那些漕船好像和以往见过的不太一样……”
他认得官船的旗,但对船见得不多,只觉得不一样,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船主倒是四下瞥一眼,挨近他小声道:“那些船的确不一般。你瞧着吃水了吗?”
孙铁牛看不出门道,只得问:“不对吗?”
船主:“装着不少东西呢。可漕船运粮是从南往北,这从北往南的漕船,能装什么货?”
孙铁牛:“什么货?”
船主笑笑,没再说下去。
孙铁牛也就告辞回去寻村人,说了下情况,一同回舱休息。他们聚在一起小小声猜那些漕船运什么,但几人最远也就去过宁安府,对外头所知有限,嘀咕不出什么结果。
最后只能纷纷祈愿:“要是圣上得知我们缺盐,送盐来就好了。”
天黑下,舱里只点着三盏油灯,稍微有个亮。船上不提供吃食,众人吃完干粮,各自卷着铺盖躺下休息。
船在水中微荡,很好入梦,舱里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牛背村村人安排了守夜,虽然货在更下层,但晚上还是得盯着出入口。
孙铁牛守后半夜,先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阵摇晃弄醒。
他原以为是有人晃自己,醒起来才发现是船在动,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守夜的人也茫然:“不知道,刚才突然动了。”
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就有人发现:“这船是不是在往回倒?!”
孙铁牛是带队的,安慰村人们不要慌,自己爬起身和几个胆大的一起往甲板去。
刚上到甲板,众人就瞧见船舷外侧有船影在快速往前进。他们找了一会儿,见到船主也在,立刻围过去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