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个你救过的‘俞斯墨’已经死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笑了笑,但眼睛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我以前一直很羡慕他,羡慕他拥有跟我不一样的人生。”俞斯墨脸上的笑意慢慢落下,“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有时候,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没有选择。”
盛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既然那个俞斯墨能够通过做梦看到她这个时空发生的一些事,必然也能接触到莫斯。作为人工智能专家的他,肯定也知道莫斯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
普通的人工智能不会整日里搞那些阴谋诡计,尤其是与保皇党联合利用她。很显然,在这近千年的迭代中,莫斯已经产生了不为人知的一些变化。
那么作为发现这一问题的创造者俞斯墨,他会选择什么呢?
显然这个答案已经知晓了。他将能力凝聚在左眼并挖出,形成神明之泪后让人托给盛安,然后选择从高处落下,不留全尸。
使用这般决绝手段的他,显然是不想让那个世界再继续研发莫斯了,或者说逼迫后继者选择另一种方式,至少换掉他的大脑。
在无数个平行世界时间线里,终于有一个时空失去了莫斯这个亦正亦邪的超级AI。
盛安忽然想起什么,那这个世界的俞斯墨呢?虽然他应该不知道莫斯的德性,但从对话中说不定能猜到些许。
还有,难道莫斯不清楚这些吗?为什么要让她接触到这些?或者说它根本不害怕其他时空的自己被抹去,因为它知道这是“大势”。
是不可违逆的大势。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一把钝刀在缓慢切割时间。
病床上的少年一时没有说话,苍白的皮肤在蓝白色的灯光下几乎透明,能看清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显然,他快死了。哪怕不是为了捐赠大脑,他也快要死去了。
“对了,他还让我转告你。”少年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小心‘看破未来的预言家’。”他显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表情闪过一丝疑惑。
预言家。
又是荀长生。
盛安眉眼低垂,忽然感觉有些倦怠。
她所认识的这些天之骄子们,哪怕年龄还年轻,但似乎没有一个是把“人”当成人的。
在他们的心里,远远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我知道他是谁。”面前的少女沉默,这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俞斯墨就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观察着她,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看她。从最开始的审视,到现在眼里充斥着莫名的情绪。
从她的眉间痣,到她指尖的薄茧,他似乎在透过一些细枝末节,试图追寻眼前少女的过往一切。
太可怕,也太失礼。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移开了目光,并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本来就没有家教。
能够意识到“失礼”还是帝钧所教,“尊重别人”也是如此。
盛安似乎没意识到少年探究的目光,或者说就算意识到了也没在意。毕竟俞斯墨在她这里就是一战五渣。
所以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大概明白他意思了,不过这些事与你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就不同你说了。”
“莫斯通过第一个俞斯墨,提醒我安斯艾尔和米兰之间的关联。”少女忽然把目光投向他,俞斯墨好像感受到了目光的温度,“那么你呢,它想通过你告诉我什么?”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绿色的波形剧烈起伏了几下,又恢复成那种令人窒息的规律。
窗外的雨更大了。雨声中,隐约能听见远处医院广播在呼叫某个医生的名字。
走廊的灯光从门缝下渗进来,在病床前的地板上画出一道细弱的金线,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缝。
“我……”还不等床上的少年犹豫着开口说什么,下一秒,眼前的少女便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警报声突然拉长成刺耳的蜂鸣。俞斯墨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只触到冰凉的空气。
病床边的窗帘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空间跃迁痕迹……不、不对,还有别的。”他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喃喃自语,“看来那个莫斯已经迭代成无法想象的存在了。”
随随便便就能把人转移走,与其说是掌握了空间与时间,倒不如说是真的成为了“神明”。
在古时候,遇到超出认知的事情人们就会将其解释为神明的手笔。就好像他的左眼,如果他死后的左眼能够实现愿望,自然也就会被冠以“神明之泪”的名字。
俞斯墨的左胸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知是毒素侵蚀的生理反应,还是某种更难以名状的情绪。
窗外的暴雨突然静止了。
他忍不住往外看,看到雨滴凝固在玻璃上,形成无数晶莹的透镜。透过这些扭曲的镜片,俞斯墨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自己,恰如无数个时空里的他。
“原来如此”他咳嗽着笑起来,血丝顺着嘴角滑落,“莫斯,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也许是拥有相同大脑的原因,他似乎明白点莫斯的意图了。
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玛佩尔重新走了进来,在看到还活着的俞斯墨时微微怔了一下。
其实她们这个团队早已做好了俞斯墨死后接手大脑的准备,只是帝钧一直不同意这么做,她作为帝钧的第一铁忠,自然表面上也不同意。
只是,俞斯墨把呼吸机里的氧气换成工业氧这种事,她终究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改变主意了?”女军官的声音淡淡,并没有因为计划出现意外而不甘,“如果还想活着,除了变成‘新人类’,成为生化机械生命也还可以再续命。”
他其实不是必死的,只不过转化后的他还能不能称之为人类就不一定了。多少人被转成新人类前,信誓旦旦自己不会吃人?又有多少机械人曾经想转化后勇敢作战,最后却以自己是“新种族”为由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