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玛佩尔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的意识会被拆解成数据流,就算成功接入系统,也再不可能——”
“回到人类的身体?”俞斯墨轻轻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反正……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而且人类嘛,正好我也不是太喜欢。”俞斯墨朝着玛佩尔笑了笑,玛佩尔有些狼狈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少年的手指抚上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忽然剧烈起伏。盛安这才注意到,他的指甲已经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那是长期缺氧的征兆。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枯叶狠狠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爆裂声。病房的灯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惨白,将少年单薄的身影投映在墙上,像一道即将消散的幽灵。
玛佩尔沉默了很久,久到盛安以为她不会再回应。但最终,这位铁血女军官只是深吸一口气,抬手正了正鼻梁上的眼镜。
“我需要请示主上。”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在此之前……别做傻事。”
她转身离开时,军靴踏地的声响格外沉重。房门关上的瞬间,盛安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傻事……”俞斯墨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呼吸面罩下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这一生,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响起,盛安看见少年的瞳孔开始涣散,而他的手指
却死死按住了呼叫铃的开关——
像一场蓄谋已久的自杀。
第114章眼泪少年因缺氧躺在床上……
少年因缺氧躺在床上逐渐昏迷时,仿佛看到了许多奇特的幻境。
其实这些幻境之前出现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不见,作为科研人员的俞斯墨不愿去把这些事当成科学无法解决的问题,因此这个世界的俞斯墨只是无视了这些幻境,就当是做了一场场梦。
这些梦似乎是每个世界的他,有的几乎与这个世界的俞斯墨做出了一致的选择,有的则是做出了一些改变,只是大体进程还是一样的。
唯一有一点区别的,只有一场最为独特的梦。
梦里有一个人,在年少时那些“新人类”围在他身前意图分食他时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救下了他,看他哭泣不止后递给了他一片衣角。
梦里的俞斯墨没有抬起头,即便梦外的俞斯墨拼了命地想让他把头抬起来好看一看那人是谁,却依旧无济于事。
他所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干净的衣角,和女生干净清澈又有点无措的声音。
其他的,他一无所知。
把这些当成梦的俞斯墨时常在醒来后有些恍惚,真实与梦境交织,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那些究竟是不是梦。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他,俞斯墨就应该死在这个时候。
死在好友帝钧需要一个超级人工智能,而他找不到合适的大脑作为数据库的时候。
日子过得久了,俞斯墨开始对这些似梦境似幻境的事开始免疫,只不过,偶尔他还会在那些世界里发现一些不一样。
就是那个有人救了他的世界,后来的“他”似乎是通过某种手段提前解开了他的能力,所以并没有被那个精神病抓走,而是靠着这个能力提前找到了帝钧,为其铺平道路,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提前预知过一样。
自从开始产生那个梦后,俞斯墨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到另一个他。
这次的幻境也是,俞斯墨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那个世界的他与其他世界的不一样。
他做那个世界的梦是断断续续的,不连贯的,所以只知道那个世界的“俞斯墨”经历了一场大洪水,却幸运地在洪水中存活,并且找到了帝钧。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经历过后续那些乱七八糟折磨的俞斯墨是有灵魂的、有朝气的,虽然他们性子一样,但光看眼神就能分辨其中不同,至少那个俞斯墨拥有着希望。
然而这次又有了一些不一样,不再是单一的实验室环境,这次的俞斯墨竟然出现在了一处天台上。
灰烬般的云层低垂,将整个天空压得喘不过气。另一个“俞斯墨”坐在锈蚀的钢筋护栏上,双腿悬空,脚下是三百米高的虚无。风裹挟着辐射尘从他指缝间穿过,带着金属腐朽的腥气来到他的鼻尖。
这是一座早已死去多时的城市,俞斯墨认出来了,就是他曾经被关在实验室里遭受多年折磨的那个死城。
他在那里饱受虐待,所以对待那座城市的一切都没有好感,没想到那个世界的俞斯墨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甚至眺目远望。
远处,崩塌的摩天大楼像被巨人折断的脊骨,斜插在焦黑的土地上。玻璃幕墙早已粉碎,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街道上横七竖八堆着废弃的车辆残骸,锈红的铁皮翻卷如伤口,有几辆还保持着撞击时的姿态,仿佛时间突然在此凝固。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荒凉,唯有最远处的长白山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闪着金光一般,呈现出一种燃烧着的橙红色来。
少年坐在栏杆边,远处的城市废墟、连绵的白色山脉,一切景象尽成他孤寂的背景板。
站在阴影里的俞斯墨不解为什么这次出现在这里,看少年模样好似要跳楼一般,便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慢慢靠近另一个“俞斯墨”。
高楼底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贯穿了整个城区。那是最近一次地壳震荡留下的疤痕,偶尔有碎石从裂缝边缘滚落,很久之后才会传来沉闷的回响。
风突然变了方向,俞斯墨闻到了血腥味。他受伤了?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半融化的怀表轻轻一抛。表链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被另一只苍白的手稳稳接住。
“你迟到了。”他对着眼前的疮痍满地的大地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少年的身后传来碾碎玻璃的脚步声。俞斯墨从阴影中走出,同样的苍白面容,同样淡青的血管,甚至是同样的年纪,但不同的是精气神。俞斯墨的皮肤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仿佛能看见死亡之前的召唤。
原本以为按下呼吸机特殊按钮就能死的俞斯墨抬起苍白的手心看了看,怀表的齿轮从指缝间缓缓转动,“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能看见我。”
“我能看见所有的‘我’,也能沟通所有的‘我’。”少年头也不回道。
所有的我?俞斯墨只是微微愣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都是科研人员出身,即便领域不同但也涉及过一些。
看来那些不是幻境也不是梦境,是实实在在的平行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