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朝哪一边选择,他都难以心安理得地就此抛下另一边。
他在紧皱着的双眉之中,甚至生出了一种隐约的自厌情绪。
如今想来,那时候他给舒纯熙的所谓理智清醒的婉拒,又何尝不是彻底投降前的自欺欺人呢。
他的心偏了一点。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就这样一面处理着紧接而来的所有事情,一面在心海里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放逐之中。
他让人准备起了婚礼,再派人去取婚戒。
只是他自己,却还拖延着,没再主动去见舒纯熙,却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等她再来找自己。
两年前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最后一段时光,就是以他的失意和赌气来断送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何其可笑?
他二十五年来最为举步维艰的一次为私心而妥协,紧接而来的就是他不符合年纪心智的、迟来的自负与幼稚。
他以为自己为了舒纯熙一个人,向她父亲近乎威胁的试探做出了那样妥协,甚至搭上了整个敬家的未来,是多么大的牺牲和委屈。
所以他确实是鄙夷自己的,既恼恨自己,也同她赌上了气。
她为什么还不来哄他一小下呢?
黑夜里死寂的男人露出一个勉强的自嘲的笑容,唇角刻意向上扬着,与先前一张沉着的脸颊对冲着不剩下什么。
那双黑曜石般清冷的眼睛无望地睁着,虚着焦,仿佛陷入了一种极其浓重的情绪里面。
他现在只想知道,他曾经怎么会有那种脸皮的?
第63章
喉咙里一阵干涩地扯紧,敬渝喉
头滚动咽下一口唾沫,终于放弃了那种很难看也很诡异的苦笑。
脑海里面先前的那个念头又重新浮现,叫嚣着,同时也在责难,如果他本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所谓的那些相处之中不可跨越的线不可笑么?
他为什么不能霸道地将她带回来,就算她真的生气也不管不顾。
纯熙或许真的会生他的气,会讨厌他,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会真的继续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情,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他需要付出的那点代价根本就不算什么。
至少,至少她就不用忍受在波利的那种生活整整两年。
他怎么能任她在那样糟糕的婚姻生活里挣扎?
他不舍得,如果他能早点知道那些,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的。
叫人时时揪心自问的,如今已并非是那种失去她的苦痛了,更是悬在头顶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的自责。
以至于一两分称得上是邪念的火苗,曾翻涌在心海广袤的风波里,虽然很快被他收拾好,最近这些时日,竟然还会以另一种面貌卷土重来。
他已然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设想另一种可能性,迷茫自己是不是过去都做错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他确实大错特错。
可是他该变成另一种令人陌生的样子么,那样的他,纯熙会感到害怕吗?她还会喜欢他吗?
千锤百打的心脏依旧在左右剧烈碰撞着,那无边漫游的重复思绪仿佛非要头破血流才会停下来。
一动不动如同静止了的男人只是半侧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胸膛忽然间被一颗脑袋蹭了蹭,敬渝颔首,看合着双眼的人动了动脖子,似乎不满现在的睡姿,皱着眉头嘟起嘴唇,紧接着边抬起一只手,朝着自己的下腹还算有力地推了一下。
如同立刻接收到什么无线电信号一样,男人的手没有继续禁锢着她的腰身,顺从地就将掌心向上一翻,往后横搭在床垫上,等同于让开了她身后的路。
差不多是他手移开的瞬间,怀里的女人在睡梦之中也感受得到,背后空了,便自然地翻了个身,背过去压住他胳膊。
她的上身在他右臂上碾了半圈,转过去后低低地嘤咛了两三声。那只胳膊的主人便配合地将手给抽出来,确保不会再硌到她。
舒纯熙弓起身子,寻了个安稳的姿势睡着,张开唇又合上,传出一点“啧啧”的声响,呼吸再度绵长。
这么一点现实里的动静总算将男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凝视着再度睡熟、乖顺地不再动弹的女人,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她的脊背上。
那一箩筐横冲直撞的思绪总算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仿佛降落在地,他盯着舒纯熙背后微微凸起一点的肩胛骨,心里的那种情绪如同一块石头啪嗒砸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弥补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能如何去弥补她。
说来说去,其实他最痛苦最自责的,不过是这个罢了。
他要怎么去赎自己的罪,怎么才能将她心里的裂缝都给抚平?
敬渝陪着舒纯熙躺了半个多小时,在无望之中翻来覆去地揪着这个问题,最终只收获一种类似于绝望的平静情绪。
夜里一点,他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起身,几乎没有弄出什么动静,下了床后俯身捡起衣服一件件穿戴好。
离开前,抿着唇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床边,望着床上那个蜷得像只虾米的身影,绕过去把被子又提了提,蹲在地板上盯着她的脸再看了一会儿,而后从鼻中颓然地叹出一口气,才将流连不舍的眼神收回来。
男人原路返回,摸黑离开了敬宅。
第二天。
舒纯熙醒来的时候,左手朝边上下意识一移,只摸到丝绸床单传来的一片凉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