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父母姊妹都没什么情分,冷漠得很。
前些年萧元景遇刺的真相水落石出后,徐知行知晓其中有母亲与妹妹的手笔,但却并没回护的意思,能做的也就只是去见萧元景请罪,保住她二人的命。
到最后,徐知音与废太子一同圈禁,母亲被父亲休弃,他始终冷眼旁观着。
而如今父亲行将就木,他也仍旧没什么触动。
徐知行少时,未曾从这对荒唐的爹娘那里得到过半分温情,他并没以德报怨的兴趣,也并不信什么血脉亲情,凉薄且自在。
天亮了些,正院那边有小厮急急忙忙地来报,说是侯爷不好了。
徐知行淡淡地应了声,不疾不徐地往正院去。
近年来,伯恩侯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来他自觉不好,总是想要再见姜皇后一面。可当年最艰难的时候,南云尚且不肯认他这个生父,更不肯原谅,如今就更是不必提了。
徐知行踏入正院时,屋中传来哭声,他脚步一顿,随即进了门。
伯恩侯已经合上了眼,垂下的手中紧紧地攥了块玉佩,像是个信物。
姜皇后不肯松口,他至死都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原谅。
多年已过,那个山林鬼魅似的女人想必也早就投胎转世,怕是到了九泉之下,他也难释然吧。
毕竟犯过的错,是要用一生来还的,哪那么容易就能揭过的呢?
伯恩侯的死讯传开时,桑榆正在陪着姜母在绸缎庄挑布料,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姜母。
她心中有话没敢说,倒是姜母轻声问了句:“阿云是不是早就知道……”
当年南云与桑榆去寻了花嬷嬷后,没多久,花嬷嬷就差人将这消息告诉了姜母。姜母也明白,南云八成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世,只是南云从未提过,她也不好说起。
如今听闻这消息后,鬼使神差似的,姜母问出了多年的疑惑。
她虽未明说,可桑榆却知道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是。”
姜母放下手中的料子:“可阿云从未问过我。”
“身世之事,她的确一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觉着不是多重要,便也没问过。”桑榆叹了口气,转而又道,“那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不问也好。生父是个混账,生母又是个冷心舍弃她的……”
桑榆看得很明白,南云对伯恩侯是厌恶,对宁烟,则是陌生。
“事情并非你们所想那样……”姜母叹道。
这段旧事,她在心中压了二十多年,如今再提起,也觉着唏嘘。
当年秦氏想要对宁烟下手,宁烟早就有所察觉,索性将计就计。她在闲林居住了几年,不声不响的,伯恩侯逐渐放下警惕,而她也将周遭都摸了个透,只是欠缺个“东风”罢了。
而秦氏就是这么个东风。
宁烟九死一生地逃了出去,随即远远地离了京城,她并未回乡,而是一路往西边去了,最后在凉州的小镇定了居。
姜母那时随着夫君在任上,她素有沉疴在身,到寺庙去上香之时犯了病,是宁烟凑巧救了她。也是因着这个缘故,算是有了交情,认识了。
宁烟那时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姜母不知她的底细,初识之时,无意中问过孩子的父亲。宁烟只笑答,“这是我自己的孩子。”
直到后来,宁烟生下南云之后亏了身体,有油尽灯枯之像,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南云托付给了姜家。
宁烟先前也曾想过,要流掉腹中这个孩子,她自己懂得医术,不过就是一贴药的事情。可到最后,却没能下得去手。
她能感觉得到腹中的孩子一日日长大,虽恨极了徐承光,但却没法迁怒孩子,最后下定决心将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她曾满怀憧憬,同我商议过孩子的名字,拟定了许多,想着到时候让孩子来抓阄。只可惜身体不济,没能撑下去……”姜母低声叹道,“她并非遗弃了南云,而是迫不得已……”
桑榆听完之后沉默许久,心中涌出些说不出的滋味来。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到最后,爱恨都湮没在了岁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