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拍照的时候,妈妈比现在的女儿年轻许多。
见到这样一张照片,许博心里最直接的感受却是,失去这样一位美丽的妻子,任何男人都必定痛不欲生。
“这还是你老姑从你姥姥那儿找到的,到底是当妈的,老太太一直偷偷保存着。”
郑平安把鲜花果品摆放好,又把两个小蒲团放在台阶下,“你俩磕个头吧!”说完,退到了一边。
许博上前拉着程归雁跪下,连磕了三个。
正要拉她起来,程归雁跪在那里摇了摇头,轻声说:“许博,你跟姑父先下去等我好么?你们在这儿……我说不出话来。”
许博见她面容平静,稍稍放心,便跟着郑姑父下了石阶,往山下走。
陵园依山而建,占地不大,墓地之间的间隔却很远,上下错落,其间种满绿植,环境清幽肃穆。
上山下山竟一个人也没遇到。
郑平安不再多话,边走边掏出香烟朝许博让了让,见他摇头也就自顾自的吸起来。
许博原本好奇,想打听一下昨天麻将桌上的都是什么人,可一想到昨晚“侯伯伯”发亮的天灵盖,还是作罢了。
即使将来程归雁继续跟姑姑来往,估计也没他这个临时老公什么事了。
当然,他更希望程归雁也跟这座昼夜颠倒的别墅保持距离。
正倚着车门跟郑姑父拉家常,忽然听到一声尖亢的呼唤——
“爸——”
许博听得一惊,赶紧往山上望去,呼喊接二连三的传来。
“爸——爸——爸爸……妈——妈妈——妈妈呀!妈妈——”
随着呼唤一声比一声急切,声音里迸发出的憋闷和委屈,悲伤和不舍立时揪紧了许博的心。
“你还是去看一下吧!”
没等郑平安说完,许博已经冲了出去。
程归雁还在喊,一声比一声哀恸,一声比一声接近声嘶力竭的嘶吼。
起初还爸爸妈妈一起喊,后来就只剩下妈妈了。
她不是说生命里从未有过母亲,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吗?
许博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上急奔,耳中的呼唤越来越尖利揪心。
终于看到那方白玉石碑了,程归雁娇弱的身影几乎蜷缩着跪在那里,双手撑地,用尽浑身的力气低头哭喊着:
“妈妈——妈妈……”
许博脚下不停,几步冲到近前。
程归雁听到脚步声蓦然回头,满脸的泪水,满眼的绝望,直像一个在大山里走丢的孩子,惊吓中神智错乱,不停执拗的喊着妈妈,又惊慌失措的向男人张开了手臂。
许博冲过去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心头一跳一跳的疼。
程归雁仿佛终于从无边的惊恐与无助中找到了依靠,趴在许博肩上,口中的“妈妈”一下分不清音节,“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许博以前不会这样安慰人的,可扑在自己怀里哭的女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懂了。
程归雁第一次在影吧里哭,是自伤,上一次在梦醒时哭,是痛悔,而这一次,更像是发泄。
她不是对母亲无感,而是从来不敢去触碰心底那个近乎天然的黑洞。
没见过亲生母亲,别人跟妈妈撒娇她总见过,眼前的一位就是秦可依。
虽然一再声称岚姨就是她的母亲,终究无法回到童年,弥补那份永恒的缺憾了。
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真容,怎么可能不把心里压了三十多年的那一声妈妈喊出来?
这一喊,就再也止不住了。
程归雁哭得几乎用上了全身气力。
腰身扭结着,拳头不停的在男人背上奋力捶打,好像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远远不够似的,哭声从凄厉渐渐转为嘶哑,几欲撕心裂肺,震断肝肠。
许博跪在地上任凭摇晃蹂躏,不停小声宽慰着。
直到嘶嚎转成了哀啼,又慢慢降为暗哑的呻吟,不受控制的抽噎,程归雁的身子总算软了下来,筋疲力竭的瘫在男人身上。
山风阵阵,吹皱坡下的湖面,远处的峰峦清透得不带一丝雾气。
墓前依偎的两人仿佛穿越了时空,忘记了世事繁杂,一动不动,唯有对方胸膛里的温热在缓缓流淌。
“把你的衬衫都哭脏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归雁才吸着鼻涕说话。
嗓子带着沙哑,可听口气,精气神儿正在恢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