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云愈发的忘乎所以,口中滔滔不绝,大讲起师门掌故来。
智杖听得入神,气也消了,一面呵呵憨笑,一面不停地问东问西。
场上多了个凑趣之人,江少云讲得自是更为卖力,满口不离“我师父他老人家如何如何”,神情十分得意。
李逍遥心中鄙薄愈甚,暗想:“这家伙明明武功低浅之至,却老起了面皮,在这里自称自赞,大吹特吹,不消说,这门吹牛皮的功夫定也尽得了师门真传了。”当下再也听不下去,起身转到墙后,见草丛中丢着一口破锅,便拿去水塘边洗刷干净,汲了半锅清水。
正要端回火上,忽然一阵微风吹过,零零落落送来几缕乐声。
他停手不动,凝神静听。须臾那乐声又起,虽是时断时续,难成腔调,但已较先前清晰了许多,似是有人在远处吹笛。
李逍遥心念一动,赶忙丢下破锅,三步并作两步奔回火堆之旁。江少云等人此时也已听见,纷纷站起身来,循着声响迎去。
众人刚到得镇中,便闻不远处传来呼喝之声。
李逍遥带着众人攀上一所大屋的屋顶,向前方眺望。
只见一名黑衣汉子手提弯刀,一瘸一拐地奔了过来,身后十余条人影紧随其后,追赶甚疾。
李逍遥见那汉子头缠黑布,赤着双足,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人的装扮好生眼熟!”这些人你追我赶,霎时间便到得屋下。
林月如惊呼道:“啊,是尸妖!”此刻一轮红日将落未落,余辉方盛,众人都看得清晰无比。
那汉子身后之人个个衣衫褴褛,面容焦黄,当先一人更全身赤裸,下巴不知被谁斩了去,露着一排残缺的上牙,相貌十分狞恶,可不正是尸妖?
那汉子似乎身上有伤,不停地淌血,跑得几步,给脚下的树根一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当先那尸妖手臂倏长,已然搭上他的背心。
那汉子疾忙奋力前跃,嗤的一下,上衣肩头给扯落了一片布条。
他身手竟是不弱,眼见情势危急,一转身,飞快地闪到一株大杨树后。
一头尸妖疾扑过去,举爪向他头顶击落,那汉子略一侧身,嚓的一声响,尸妖十指有如钢锥一般,齐刷刷贯入了树身。
这一抓的力道极猛,指尖入木盈寸,那尸妖连拔几下,难以脱出,只急得厉声怪啸。
其余的尸妖行动如风,转眼便将他团团围住。
那汉子倚着身旁的几棵大树纵跃闪避,一时却不得脱身。
众人早都听过尸妖的恶名,此刻一见,不料竟会凶戾至此,眼看那汉子给群尸围攻甚急,已是左支右绰,都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林月如转头冲李逍遥道:“喂,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快想法子救人!”
李逍遥连声道:“是,是。”一时却想不出有何良策。
猛听得一声衣袂振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腾空而起,自屋顶跃了下去,正是智杖。
那大屋甚高,他落地后一个趔趄,重重跌了个跟头。
众人吃了一惊,赶忙聚到檐边下望。
李逍遥叫道:“智杖老兄,你怎么样?”智杖虽没练过轻身功夫,好在生得皮糙肉厚,一摔之下,便即爬起,挥挥手示意没事,几步抢到那汉子身后。
群尸听见响动,都回头张望,有的便掉转身形,向他猛冲过来。
智杖身上没带兵刃,双手拉住袍襟,向外一分,啪啪啪几声轻响,纽襻尽数崩断,接着身躯一个盘旋,顺势脱下僧袍,抖手甩了出去。
前面两头尸妖猝不及防,给他迎头罩了个正着,余众围将上去,百爪齐施,登时将一件棉布僧袍扯得粉碎。
只这么稍一耽搁,智杖已回身牢牢攀住一棵小树,一声大吼,那小树给他拉得弯成了一张巨弓。
他奋起神力,须髯皆张,喀的一声脆响,小树齐根而断。
众人均知此人不会武功,遥见那小树虽不甚高,但也已长到碗口粗细,想不到他一扳之力竟至如斯,不禁齐声喝彩,心下暗赞:“这莽和尚好强的膂力!”但听智杖怒吼如雷,那小树给他舞得虎虎生风,便如一条极大的扫把,挂着呜呜风响,横扫过去。
有四头尸妖首当其冲,登时被扫得躺倒。
那汉子早惊得呆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逍遥晓得智杖撑不了多久,急冲他招手叫道:“到这边来!”那汉子闻声抬头,见有几个人参参差差地站在屋上,不由得大喜过望。
他胸腹之际挂了彩,难以纵跃,攀着屋旁的一株大树慢慢爬上。
李逍遥待他将至屋顶,轻轻舒臂,将他提了过去。
智杖奋力虚舞几下小树,逼退群尸,也依样退上屋去。
众人此时方长出了一口气,李逍遥竖起大指,极赞智杖侠义武勇,世间少有。
智杖给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抚光头,咧开大嘴呵呵而笑,不知说甚么才好。
他随身包裹里带得有衣物,林月如取了出来,替他换上。
那汉子此前全凭一股逃生的勇气支撑不倒,此际险境得脱,立时便晕了过去。
大家七手八脚除掉他身上血衣,露出胸前一片血肉模糊的伤痕。
赵灵儿蹲下身去,一搭他脉门,但觉脉息急促,显是中毒颇深,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她虽有不少水月宫辟毒疗伤的灵药,但尸妖之毒何等厉害,药非对症,只可暂缓毒发,终究难以根除。
想了一想,转身对江少云道:“江大哥,你身上可带着克制尸毒的药物么?”江少云面有愧色,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