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狸说完,猛的背过身去。
街边传来糖画小贩的吆喝,甜腻的香气混着酒气,刺得宋鹤鸣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如潮水漫过他的心头。
他突然想起来,许阿狸醉眼朦胧地拍着他的肩膀,笑意张扬:“钱财名利都是过眼云烟,守着真心才能活得痛快!”
那时她束着简单的带,与他穿梭在市井街巷,吃着铜板一串的烤羊肉,全不在乎旁人眼光。
他为此倾心,赞她洒脱不羁,像一阵抓不住的风,自由又热烈。
可此刻,眼前的许阿狸却截然不同。
她为沈知念带走嫁妆而愤怒,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执着于补办婚事的排场,将颜面与虚荣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个说“活着尽兴就好”的女子,不知何时被世俗的枷锁困住,变得陌生而尖锐。
“阿狸,”他酒气上涌,脚步虚浮,“你不是、不是最不屑那些虚荣…”
“是,我说过最不屑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虚荣!”她猛地转身,逼近宋鹤鸣,“可现在全城人都在看笑话!我若不风风光光嫁进侯府,以后怎么在南洲城立足?”
宋鹤鸣怔怔望着她。
沉默片刻,他喉结轻滚,声音压得更低:“阿狸,亲事早已定下礼数周全,哪有补办的道理?何况……成亲那日,原是你负气转身离去的。”
许阿狸瞳孔骤缩。
若宋鹤鸣不提这些倒也罢了,可如今说出来,字字句句都似在往她最痛的伤口上撒盐。
那日在侯府,宋老夫人冷着脸,话里话外都是对她戏子出身的轻视,明摆着给她下马威。
她挺直腰杆,巴巴地望向宋鹤鸣,盼着他能护着她,可他却只站在原地,沉默得像尊石像。
她负气转身离开时,脚步迟缓,每一步都在等他开口挽留。
可他不仅不留,还让她走。
宋鹤鸣浑然不觉许阿狸眼底翻涌的怒潮,自顾自喃喃道:“知念她现在虽然嫁进将军府,但是说不定有隐情。她从前事事都要同我商量,怎么会突然甘心嫁给裴淮年?说不定是碍于皇上赐婚,说不定是裴淮年拿权势逼她……”
又是沈知念。
字字句句皆是沈知念。
许阿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想起沈知念出嫁时,凤冠霞帔映得整座南洲城都失了颜色。
皇上亲封明慧县主,十里红妆从街头铺到巷尾,何等风光?
可自己呢?
宋鹤鸣嘴上说着有多喜欢她,到头来却只肯给个平妻名分;荣妃娘娘圣眷正隆,却连一个权贵身份都吝啬给予。
“宋鹤鸣!”她猛地扯住他的衣襟,“你若不娶我,这南洲城想娶我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我许阿狸,可不是非你不可!”
她甩下狠话,径直离开。
阳光斜斜切过她的衣角,将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与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缠绕在一起。
宋鹤鸣身形晃了晃,酒气熏得眼眶红,恍惚间竟辨不清眼前人影。
长乐见状慌忙上前搀扶:“侯爷,咱们回府吧,一夜未归,老夫人该担心了。”
“担心?”宋鹤鸣呢喃重复,又突然苦笑了一声,“如今只有老夫人…担心了…”
与知念成亲后,如若他因公夜不归宿,不论是酷暑还是寒冬,她总是会等着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