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整天的训练,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泛滥着酸疼,大家一股脑都涌进更衣室里换下训练服,温如琢跟着人群一道进去。
谁知道走半路被段梅英喊住。
她语调颇为严厉地说:“温如琢,你最近功课练得很差,水平和之前简直不好比,是怎么回事?”
温如琢心里“咯噔”一下,整个队里的人都知道段梅英是个严肃认真的性格,但这么毫不给面子的当众数落人还是头一回,尤其数落的还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她什么时候让温如琢受过这个委屈。
大家也不换衣服了,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来看。
温如琢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基本功练的够多了,戏曲的唱腔也努力每一分拿捏到位,不在练习室的日夜,也会找出前辈的表演视频反复琢磨。
但段梅英频频喊“停”。
“这段感觉不对,重新来。”
如此反复几遍,段梅英终于忍不住叫停,她点出问题来,“你缺少丰沛的感情,我承认,十八岁以前的你天赋卓绝,无人能敌,但是灵气会随着时间流逝的,maripaz,戏曲是灵魂的诉说,你需要情感来令它们存活。”
温如琢低低地“嗯”了一声。
段梅英说:“今晚你不要走了,多留两个小时加练。”
身后传来些许幸灾乐祸的笑声,也有人忿忿不平,不过不是为她,而是因为段梅英的偏爱。
她们小声吐槽:“果然是嫡出爱徒,开小灶开的这么光明正大,就差没告诉我们去巴黎的内定人选就是她。”
她们故意忽略她,出门的时候重重摁下灯的开关。
在无尽的黑暗里,温如琢安静地坐在远处,段梅英说的没错,她的确已经失去了情绪的感知力,不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她都只是在麻木的活着。
也只有麻痹自己,母亲的重病才不会成为焦虑的来源,和周思珩混乱的关系也不会令她彷徨不安。
但温如琢并不知道陈雨生的车在屋外等了她两个小时。
踏着沉沉夜色走出去,秋风卷着落叶无比萧瑟,门外一辆银灰色的柯尼塞格静静停靠路边,昏黄的灯光打在车漆面,如银河星辉一样流淌的颜色,漂亮得没话说。
意识到这是周思珩最喜爱的一辆车,温如琢瞳孔猛得一缩。
她捏紧包带,忍不住偏头往驾驶位的地方瞧去,还好,是陈雨生,她松了一口气。
“怎么,很不希望见到我?”
忽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令她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尖叫声被掐在喉咙里,往后退一步却又恰好撞进温热的胸膛里。
温如琢扭过头去,一片苍茫的夜色之中,他指节夹着烟,大衣被风吹的扬起,偏着头,正看着她低低笑着。
这一带是远城区的郊区,相应的道路建设工程也不大上心,间隔很广的路灯大部分都已经损坏,余下的微末几盏构成一点星光,恰好将他掩映在这种暧昧的,晦暗不明的灯光下。
“你似乎总是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周思珩淡淡说:“明明我和你说了,晚上要见面。”
他脸上的表情也寡淡,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做表情的周思珩反而比平时更令人感到压迫,他低垂的目光漫不经心望过来,那双勾住她腰带的纤长手指,好像下一秒就要握住皮带,给她这个不听话的小孩一个惩罚。
温如琢心虚地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其实原本下午是记得的,她打算如往常一样训练结束后就搭乘地铁去见他,可是段梅英的话对她影响实在太大,搅乱了她所有的心情,只是重复而又机械滴反复练习。
天赋不可能让她永远吃老本,更何况温如琢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有天赋的人,小时候父亲母亲在隔壁梨园唱戏,她时常攀着门槛偷听他们唱戏,后来长大了自己也跟着念两句。
这是她从小时候一直带到今天的唯一技艺了,她不想要被放弃。
也不要再被人放弃。
低沉的情绪一直缠绕着她来到金沙湾,她今天收拾不了任何好情绪来面对周思珩。
这不是他们见面的好机会,温如琢在心里这样想,她仰起头,用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盯着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倔强的,闪烁着不情愿的光芒,即便身体屈服,灵魂好像没有一刻向他依偎。
但周思珩喜欢她这副样子。
他并不是很喜欢十足掌握在手心的猎物,偶尔有些调皮的失控,不失为一种漂亮的鲜活。
走进金沙湾,别墅里的仆人都被撤下,世界又好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周思珩朝她招招手,姿态优雅地取出口袋里的一串珍珠项链。
细小锁链“啪嗒”一声扣上,周思珩压住她双肩,抵着她往穿衣镜前望,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夸赞道,“这种成色的珍珠,也只有你这样的绝色衬得上。”
他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项链中央的挂坠,像是为了特意吸引她来看,温如琢视线从穿衣镜中移开,敛眸望下。
是一只用掐丝工艺勾勒的小羊,样式精巧,点缀在成串富贵雍容的南洋澳白之间,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意趣。
周思珩贴面吻了吻她通红的脸颊。
“我记得你属羊,是不是?”
温如琢喉咙里溢出一声细弱的“嗯”,秋天变得如此燥热起来,珍珠碾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起了浓重的战栗,让她有点儿站不稳,几乎要摔倒在男人的怀抱里。
周思珩在她身后低低地笑,他并不伸手搂住她,只是用挺括的肩膀,存在感极强的胸膛坚硬地抵住她,在某些文学作品上,人们时常把后背比喻遮风避雨的支柱。
那么,他要表达的会是这个意思吗?
温如琢眸光颤颤,只匆匆瞥了一眼就难耐地别过头。
周思珩手指捏住她下巴,强硬地将她的目光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