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老城隍的身影在灰雾中时隐时现,腰间那半块缺角的令牌泛着幽光。
陆醉川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在城隍庙废墟里捡到那半块令牌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传说中的老城隍有如此深的羁绊。
"醉川啊,"老城隍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青铜钟,"你总说要护着身边人,可你可知,当你的道心不够坚定时,这份护佑反而会变成枷锁?"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荒原远处的雾墙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翻涌的血色。
陆醉川直觉不妙,刚要开口,老城隍已挥手召出一幅画面。
那是座正在燃烧的城池,青砖黑瓦的民居被火舌舔舐着,浓烟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沈墨寒站在城楼上,梢沾着火星,手里的百年桃木剑劈翻三个摇摇晃晃的尸兵;小九盲眼蒙着的白纱被烧出个洞,判官笔在半空划出金色符文,每一笔都钉入尸兵的眉心;赵霸天更惨,左胳膊被尸兵咬出个血窟窿,右手还攥着最后三枚透骨钉,正护着两个缩在墙角的孩子。
"这是三天后的景阳镇。"老城隍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冰碴子,"周天佑的人在镇子里撒了尸毒,引动埋在地下的前朝尸兵。
你若现在冲进去,以你之前的修为,最多救走小九和沈墨寒——赵霸天会被尸潮吞没,那孩子会被啃得只剩骨头。"
陆醉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赵霸天替他挡刀时,血珠子溅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想起小九第一次用判官笔在他手心画笑脸时,指尖的温度;想起沈墨寒在他咳血时,悄悄塞在他枕头下的固本丹
"我要救所有人。"他的声音颤,却像钢钉钉进岩石,"老城隍,您不是说过,城隍的道是护一方安宁?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他们就是我要护的一方。"
老城隍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出刺目的光。
陆醉川这才现,老人脸上的皱纹里竟凝着细碎的星光,像是无数个被他护过的魂灵在光。"好个朋友即是我守护苍生的理由!"
老人仰天大笑,笑声震得荒原上的裂地都在颤抖,"那便让你看看,这份执念要如何化作破境的刀!"
话音未落,陆醉川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
他坠入一片火海,不是幻象里的景阳镇,而是真正的灼热——每寸皮肤都像被烙铁烫着,骨骼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他听见自己体内传来裂帛似的响动,那是城隍之力在冲破桎梏。
一年前第一次觉醒时,他只是勉强借来一丝城隍气;半年前突破城隍境大圆满,也不过是能引动半座城隍庙的气运;可现在
"守住道心!"老城隍的声音从九霄云外砸下来,"你吞下去的十八坛烧刀子,不是用来买醉的!"
陆醉川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想起醉仙楼的酒窖,想起自己当跑堂时偷喝的第一口酒——那坛二十年的女儿红,被掌柜的现后追着打了三条街;想起赵霸天拍着他肩膀说"兄弟我别的没有,这津门的酒窖随你搬";想起沈墨寒皱着眉把他按在椅子上,用银针给他醒酒时说的"醉川,你这酒不是贪杯,是在养命"。
"喝!"他吼出声,意识里突然浮现出十八坛酒的虚影。
那是他这半年来为突破攒下的酒——山西的汾酒、贵州的茅台、甚至偷偷从周天佑的督军府顺来的西域葡萄酒。
酒坛同时炸裂,琥珀色的酒液化作金色光流,顺着他的七窍灌进体内。
现实中的陆醉川突然挺直了腰。
原本盘着的双腿"咔"地砸在青石板上,周身腾起淡金色的雾气。
沈墨寒原本搭在他脉搏上的手猛地缩回——那哪里是人的脉象?
分明是千军万马在血管里奔涌!
她瞥见他后颈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那是城隍印在往血肉里渗透的征兆,心下愈揪紧。
小九盲眼突然颤动起来。
她虽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空气中的因果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