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的风裹着铁锈味钻进领口时,陆醉川的布鞋已经碾过三条青石板巷。
他单手拎着酒葫芦,另一只手虚扶在小九背上——盲女的指尖还沾着地宫石棺上的血渍,此刻正随着脚步轻轻蹭过他粗布短打的衣摆。
"到了。"赵霸天的粗嗓门撞开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这是青帮在法租界的秘密据点,原是前清盐商的仓库,如今改造成了议事堂。
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沈墨寒抬袖掩住口鼻,目光却已扫过墙角那排蒙着红布的檀木箱——里面装着青帮近年从南洋倒腾来的火药,足够掀翻半条站前路。
"先喝口热汤。"陆醉川摸出怀里的铜酒壶,往小九手里塞了个搪瓷缸。
盲女嗅了嗅,唇角微扬,用手向陆醉川比划着:"哥哥又偷藏了桂花酿。"她摸索着捧起瓷缸,睫毛上的血痂被热气熏得软,像两瓣沾露的枯叶。
赵霸天重重拍了下桌案,震得茶盏跳起来:"无妄那老东西的封印松动,黑冥尊背后的大人肯定在搞鬼。
老子这就调二十个弟兄守着地宫入口,再派三十个在周边巡——"
"霸天兄。"沈墨寒突然开口,指尖捏着方才从地宫带回的玉佩。
她的指甲修得极短,却在玉面压出一道白痕,"你青帮里可能有内鬼。"
茶盏"当啷"坠地。
赵霸天的虎背僵成块生铁,脖颈青筋凸起:"寒丫头莫要乱说!青帮上下百八十号人,哪个不是跟着老子从码头扛包熬过来的?"
"我在无妄封印阵的断壁上,现了三枚半的鞋印。"沈墨寒解开盘扣,从内衫里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
她翻到某一页,指腹划过上面用朱砂画的鞋样,"这是青帮忠义堂弟子的云纹皂靴,底纹是苏州王记鞋铺的手艺——上个月你还请我帮忙,给二十个新入帮的小子批过这些人的生辰八字。"
陆醉川的酒葫芦突然在掌心烫。
他想起在地宫石梁上,那道本该被完全破坏的镇邪符,边缘竟整整齐齐留着半枚指印——像是有人刻意让符阵延缓崩溃。
"昨夜子时,我在据点周围布了阴阳锁魂印。"沈墨寒将帛书推到赵霸天面前,"若有生魂踏过,符印会在其衣袍上留下靛青痕迹。"她顿了顿,"方才进门前,我扫了眼门口放风的小六子——他裤脚有靛青,是三个时辰前踩过符阵的。"
赵霸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抄起桌上的茶盘砸向墙角,瓷片飞溅中,两个缩在阴影里的帮众"扑通"跪了:"大大龙头,我们就是好奇来看看,没干坏事啊!"
"滚!"赵霸天踹翻条凳,震得房梁落灰。
他转向沈墨寒时,声音突然哑了:"寒丫头,你说要怎么抓这龟孙?"
子时三刻,据点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沈墨寒站在阁楼窗口,望着月光下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穿着青帮特有的青布短打,腰间别着赵霸天新赐的青铜虎牌——正是李虎,上个月刚替赵霸天挡过军阀的黑枪,被提拔为二堂执事。
"来了。"她轻声道。
楼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李虎的脚步顿住,借着月光看见墙角的符阵——那是用鸡血混朱砂画的"镇阴局",正是他们这几日在研究的防御核心。
他从怀里摸出把黄铜小凿,刚要往下砸,后腰突然抵上硬物。
"李二堂,这是要拆自家房梁?"赵霸天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
李虎的凿子"当啷"落地。
他转身时额角全是冷汗,看见赵霸天手里的铁尺正泛着冷光,又瞥见站在阴影里的陆醉川和沈墨寒,突然跪下来磕头:"大龙头明鉴!小的就是就是手痒想看看这符阵是啥玩意儿,绝没二心啊!"
沈墨寒走上前,指尖掠过李虎的衣襟。
靛青痕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条毒蛇缠在他心口:"昨夜亥时,你去了法租界号。"
她从袖中抖出张纸片,上面是用密语写的"无妄封印将破,备阴兵","这是黑冥尊的人留在你鞋底夹层的信,对吗?"
李虎的瞳孔剧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