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穹顶的青石板又往下掉了两块,砸在陆醉川脚边,溅起细碎的尘烟。
他怀里的小九指尖在他掌心快划动,盲眼虽蒙着褪色的红绸,睫毛却因地底传来的震动簌簌颤动——那是只有判官才能感知的阴脉崩裂之兆。
"醉川哥,"她的哑嗓带着气音,"地脉要断了。"
陆醉川喉结动了动。
老城隍在他梦里咳得撕心裂肺时,也曾抓着他手腕说过类似的话:"第七坛祭的是命数,你若硬扛"话音未落,怀里的铜怀表突然烫,他忙腾出一只手去按,表盖"咔"地弹开,里面夹着的黄符"刷"地燃成灰烬,灰烬里浮出一行血字:赵爷在码头遇伏,来。
是沈墨寒的传讯术。
陆醉川瞳孔骤缩——赵霸天那老梆子虽说是青帮老大,可在这城里能让他遇险的主儿,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他低头看向小九,盲女已经摸出腰间的判官笔,笔杆上的红绳在阴风中晃出残影。
"走。"他咬碎后槽牙,将小九往肩头一扛,踩着满地碎砖往地宫出口狂奔。
背后的黑云漩涡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绿光眼睛的瞳孔正缓缓收缩,像某种远古凶兽在确认猎物的位置。
陆醉川跑得越快,那道目光就越灼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什么东西洞穿。
直到踏出地宫的青石门,冷冽的夜风卷着海河的潮气扑来,他才敢松口气。
可这口气刚吸到一半,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那是被顶尖杀手锁定的直觉。
陆醉川旋身的同时将小九甩向旁边的梧桐树,自己则反手抽出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口烧刀子。
酒液顺着下巴淌进领口,他能清晰感觉到城隍印在掌心烫,那些沉睡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
"好胆。"
沙哑的男声从阴影里飘出来。
穿黑缎夜行衣的人站在青瓦屋顶,月光被他的斗笠挡了个严实,只露出半张泛着青灰的脸,嘴角咧到耳根,"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陆醉川的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乌鞘刀——刀鞘上密密麻麻刻着咒文,每道咒文里都凝着暗红血珠。
暗月使者,神秘人手下最狠的刺客,他早该想到的。
前几日在法租界灭门的七具尸体,喉咙里都塞着半枚暗月徽章,此刻正从对方袖中滑落,"叮"地掉在青石板上。
"赵爷呢?"陆醉川攥紧酒葫芦,指节白。
"死了。"暗月使者歪头,"或者说,快死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陆醉川只觉左肋一凉,低头看见一道三寸长的血口正往外冒黑血——这刀淬了尸毒。
他咬着牙滚进旁边的杂货摊,陶瓮碎裂声中,他摸到半块碎砖砸向屋顶,趁对方闪避的空档灌下第二口酒。
城隍印的光终于透出来,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虚影。
陆醉川能听见老城隍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响:"观生死,断因果!"他猛地抬头,眼前的暗月使者不再是一团黑影,而是被无数银线缠住的活物——那些银线是因果,是他今夜杀过的人,是他上个月在城隍庙后巷埋的尸,是他十年前亲手勒死的妻。
"破绽在左膝。"小九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她的判官笔正戳在空气里,每一笔都划断一根因果线。
盲女的红绸被夜风吹开,露出眼窝里两颗幽蓝的珠子——那是无眼判官的法眼,能看破一切虚妄。
暗月使者的身形果然顿了顿。
陆醉川等的就是这个!
他踏着碎陶片跃起,酒葫芦里的烧刀子泼洒成酒雾,城隍印的虚影骤然膨胀,化作半人高的青铜巨印,照着对方左膝砸下去。
"咔嚓"一声,像是碎了块老玉。
暗月使者闷哼着栽倒,乌鞘刀当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