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钟情才道:
【我在想……为什么他明知道进入位面等于自投罗网,却还是要进来?】
【我在想,他那样算无遗策的人,连人族统领者、意识能与三千界接洽的主神都能骗过,为什么却偏偏漏了一条缝隙,让系统你钻了进来?】
【我还在想,竹竿、竹枝、竹叶、包括竹花竹米,都是竹子的一部分,甚至于整座竹林都是郁真如的身体。所以他用竹叶幻化出来的任何一具身体都是他自己,所以无论我猜谁的名字都会猜错。】
因为从来就没有那些人。
自始至终,只有郁真如一个人。
【就连小翠……也是郁真如。】
钟情咬牙逼自己说出这个事实。
【至少,是一部分的郁真如。】
系统已经呆了:【菜精,你在说什么啊?】
缝隙已经开始慢慢合拢,没时间了,它赶紧说出最后一句交代。
【菜精,记得啊,明天正午,商场天台,你一定要来啊!】
钟情微笑看着它渐渐消失在界壁之后,直到最后一刻才说出那句能让系统安心的话。
【我一定来。】
几乎是界壁合拢的一瞬间,极具侵略性的神识便扫过来,下一刻这道神识的主人就出现在他身后,巧合得严丝合缝。
身后人双手横在他腰间,将他揽进怀里:“阿情,猜猜我是谁。”
钟情看着那两只极具特色的藏袍袖子,口中回答没有片刻犹豫。
“郁真如。”
“猜错了。”
腰间的手转而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看见身后那人的脸,西方的高鼻深目,身上的衣饰也已经变作洁白教袍。
“别灰心,阿情,再猜猜呢。”
“郁真如。”
“……不对。”
面前人眼睫轻颤颤抖着,似是不敢相信,所以宁愿当做幻觉,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伸手蒙住钟情的眼睛,另一只手却捉着钟情的手腕,带他摸上腰间的短剑。
“再猜猜吧,这次会很简单。”
眼皮轻轻眨动的时候擦过那人掌心,带着练剑的厚茧,手中短剑稍稍出鞘,露出剑口处两个修长的篆字。
钟情还是说:
“郁真如。”
“……”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就是小翠,小翠就是你,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或许我们不必走这样多的弯路。”
钟情拉下蒙在眼上的那只手。
“戏弄我很有意思吗?在我面前化身成两个人彼此伪装来伪装去,郁真如,你念的是修真学院,还是表演学院?”
想起之前那些自我质疑,他冷笑一声。
“你甚至还想骗我说分不清你们是因为我移情别恋,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无耻到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呢?”
所有伪装都顷刻间消散,几片竹叶委地,露出面前人墨色长发和青色道袍。即使被这样质问着,依然神色淡然,嗓音柔和。
“如果我一早就告诉你,阿情,你会怎么做呢?”
他逼近一步,唇角虽浮着一丝隐笑,看来的视线却比之前那些荒唐时候还要迫人。
“是会像爱诛翠那样爱我,还是像抛下我离开一样,也抛下诛翠?”
钟情理所当然道:“我既然已经动情,自然是一视同仁。谈何抛下?”
“是吗?那阿情可还记得当日知晓我的心魔乃是为你而生,面对我整整三百年的情谊时,对诛翠说的话吗?”
钟情瞳孔微缩。
他想起来那那时他说了什么——
小翠,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见他神色,郁真如眼中闪过一丝隐痛,随后却故作无所谓地微笑。
“阿情,我了解你,远胜于你自己。无心之情便如无根浮萍,不过风吹雨淋,便会消散而去。你只是动情,却未曾动心,所以无论对我还是对他,都不过一晌贪欢。一旦这欢愉变成麻烦,你便会弃如敝履。”
钟情摇头,想要开口反驳,张口时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郁真如看出他的沉默,心中宛如有千万根针扎,刺得他鲜血淋漓。
“阿情,你想做人,可你只想做一个好人、圣人。你会爱上人,可你也只肯爱一个好人、圣人。你觉得诛翠良善单纯,就将他视若珍宝;你认为我阴郁狡诈,就避我如蛇蝎。可是阿情,这些本就是一个人的两面……”
“阿情,你这般迷恋人族,总觉得人间样样都好,为此不惜身死道消也化形成人。可你在垒枯丘修炼近千年,千年战乱,难道就只看到那滴母亲在丧女之痛时落下的眼泪,而不曾看到旁人易子而食的惨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