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摇头,终于想出一个可以反驳的漏洞。
“他已生出灵智。即使如你所说,一开始他灵智薄弱,一行一动皆是在模仿我的喜好,但后来他灵智强盛不再受任何人掣肘,这些也已经融入他的根源,与他密不可分。他不是幻象,也并非没有自我。”
他说话是语气平和,只是在正常不过地讨论与解释。相比起之前他们那些互相捅刀子的话,这一段甚至可称温柔,但面前人却落下泪来。
“可是阿情,若能被你那样精心爱护上整整百年,我也可以变成他的样子。”
他任旧倨傲地微微抬着头,眉眼唇角微弯,似乎一切胜券在握,似乎不知道有一滴眼泪已经将他出卖。
钟情霎时失语,怔愣之中仿佛听见有熟悉和煦的声音在耳畔说:
“我会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你看见他,也就看见我了。”
钟情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些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流露出蛛丝马迹,但他却什么都没发现——
因为他也活在过去。
看上去得道飞升破碎虚空,实际上还被困在原来的位面不得解脱。
是他自己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他猛然抬头:“我要见小翠。”
郁真如某种微闪,一种暴虐的情绪被他驾轻就熟地压下。
“阿情,你若真的想见他,就不要这样唤他。”
“为什么?我是在叫他,又不是在叫你。就算你不喜欢这个叫法,也不必管得这样宽。”
郁真如眉目不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显出一丝隐晦的悲哀与自嘲。
“阿情,是我先见到你的。我先向你求婚,而你也答应了。我先与你双修,我先被你那么亲昵地叫做小翠。样样都是我先,为什么你最后却爱上的是他?”
“我什么时候叫过你——”
话道一半,钟情住了口。
他想起来他什么也这样叫过郁真如了。
第一次来竹林的时候,看着竹竿上那两行点化郁真如的机缘: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竟是真如。原来你叫黄花翠啊。你好啊小翠。”
那时不过是玩笑挖苦说出口的话,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说出口就忘了。
郁真如却记得那样深,一点一滴,全部化作今日的不甘嫉恨。
钟情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胸膛处不属于他的血肉似乎在砰砰跳动着,但在窒息的阴影下又显得那样轻飘飘,像只是幻觉。
他轻轻抚上郁真如的肩膀,靠过去吻在他眼下,舔去那里的泪痕。
“让我见见他吧,求你了。”
片刻后,钟情看见了被带到他面前、浑身披着锁链的诛翠。
他神色疲惫苍白至极,可是一看见钟情便露出微笑。
依旧是那样和煦如春风般的声音,带着轻松调侃的笑意,仿佛他们不是身处囚牢,而是出门踏青。
“看来他还是心软了。阿情,你做了什么呢?”
钟情也回之以一笑。
“我帮他擦了眼泪。”
诛翠一怔,随后笑着摇头:“他也有做正人君子的一天,真是难得呀。”
钟情不语,放眼朝远处无边无际的竹林望去,突然开口:
“小翠,如果有朝一日你花开遍野,会如何?”
“我会死。”
见钟情神色怔忪,诛翠笑意淡下来,“怎么了?我答错了吗?”
钟情摇头:“你没有错,只是还有第二个答案。”
“哦?是什么?”
“我会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