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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又添新成员（第1页）

光影里的全家福

周蕙对着衣柜镜子反复调整领口，靛蓝色斜襟布衫是结婚时裁的，布料洗得泛白却浆得笔挺。她往鬓角别了朵晒干的月季花，忽然听见里屋传来“啪嗒”一声——程朝朝正扶着炕沿练习站立，小皮鞋踩翻了搪瓷脸盆。

“朝朝当心！”肖一成扔下手里的草绳冲过去，却见女儿正对着翻倒的脸盆咯咯笑，口水顺着下巴滴在绣着虎娃的红肚兜上。他笨拙地抱起女儿，胡茬蹭得小家伙直往他粗布衬衫里钻，惹来周蕙的轻笑：“别慌，咱们朝朝结实着呢。”

肖姗姗背着帆布包进门时，朝阳刚爬上东墙。她特意换上了省吃俭用买的蓝布学生装，辫梢别着周蕙送的银蝴蝶发卡，怀里抱着给程朝朝缝的碎花小被。“哥，嫂子，咱们得赶早班车，县城照相馆晌午要歇业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村口的长途班车冒着黑烟驶来，肖一成抱着程朝朝，周蕙拎着装有糖水鸡蛋的食盒，肖姗姗背着装有备用尿布的竹篓，四人在售票员的催促下挤上吱呀作响的木长椅。程朝朝第一次坐汽车，兴奋地盯着窗外飞退的麦田，小手指着掠过的羊群直嚷嚷：“咩——咩——”

县城照相馆在十字街拐角，门脸漆着红漆，玻璃橱窗里镶着穿婚纱的新人照。摄影师是个戴瓜皮帽的老者，镜片后的眼睛笑成两道缝：“拍全家福的？这边请，背景布有黄山迎客松和天安门，您瞅着选？”

周蕙选了幅青竹背景，肖一成却执意要天安门：“姗姗将来要去大城市念书，咱沾沾首都的福气。”他拘谨地坐在雕花木椅上，膝盖并拢，双手搁在大腿上，倒像是去见重要客人。周蕙挨着他坐下，轻轻按住他紧绷的手腕，掌心的薄茧蹭过他手背上的晒斑。

肖姗姗抱着程朝朝站在中间，朝朝的小皮鞋踩在她磨旧的布鞋上。老者调整三脚架时，程朝朝忽然盯着镜头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喊：“抱——”逗得众人笑出声。老者趁机按下快门，玻璃底板上定格下肖一成微弯的唇角，周蕙眼底的柔光，肖姗姗肩头落着的朝朝小辫上的红头绳，还有程朝朝悬空的小手，仿佛要抓住镜头外的光。

拍单人照时，肖姗姗有些犹豫。周蕙推着她站到红丝绒幕布前：“让摄影师给你拍张穿学生装的，等你考上大学，贴在录取通知书旁边。”老者端起木匣相机，忽然说：“姑娘看镜头，眼神要像望山顶的云那样透亮。”肖姗姗一愣，想起藏在老槐树洞的录取通知书，想起哥哥嫂子为她奔波的夜晚，眼底忽然泛起水光，却抿着唇笑出了小虎牙。

回程的班车上，程朝朝趴在肖姗姗肩头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照相时蹭的胭脂粉。周蕙小心地展开牛皮纸袋里的样片，全家福上的四个人挨得那样近，肖一成的胳膊悄悄护着她和孩子，肖姗姗的影子投在背景布的天安门城楼上，像真的站在了远方。

“等照片洗出来，咱们挂在堂屋东墙。”周蕙轻声说，“过年时你爸要是回来，也能看见咱们一家子。”肖一成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程朝朝攥紧的小手上——那里还握着从照相馆捡的彩色亮片，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三天后，肖一成赶牛车去县城取照片。回来时车辕上挂着个牛皮纸包，除了全家福，还有肖姗姗的单人照：蓝布衫领口笔挺，辫梢的银蝴蝶在相纸上泛着微光，背后的红丝绒像烧着的晚霞，衬得她整个人亮堂堂的。

周蕙把照片嵌进从供销社淘来的胡桃木相框，玻璃上的反光里，程朝朝正踮脚去够相框边沿，肖一成在给牛添夜草，肖姗姗趴在炕桌上写作业，煤油灯的光晕染黄了半面墙。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嫁来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肖一成蹲在院子里修补漏雨的屋顶，而现在，玻璃相框里的四个人，终于在岁月的褶皱里拼成了完整的圆。

深秋时分，肖姗姗收到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全家福已经挂在堂屋最显眼的位置。程朝朝会指着照片喊“爸爸”“妈妈”“姑姑”，小手指挨个点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自己肉乎乎的小脸上，发出含糊的“朝朝”。

某个起霜的早晨，周蕙发现肖老太太站在院墙外，对着玻璃窗上的全家福发呆。她鬓角的白发比春天时又多了些，棉袄袖口磨得发亮。程朝朝扒着窗棂朝她笑，小手在玻璃上按出雾蒙蒙的手印。肖老太太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转身时，周蕙看见她擦了擦眼角。

雪落下来时，照相馆寄来新的价目表，添了彩色照相的选项。周蕙摸着泛黄的全家福边角，想着等程朝朝会跑会跳了，带她去拍张彩色的，把她小辫上的红头绳，眼睛里的光，都留在更鲜亮的光影里。而此刻，相框里的四个人，正隔着玻璃，看着炉火烧得通红，看着雪片在窗上融成水痕，看着这个渐渐圆满的家，在时光里稳稳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