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顾沉重复了一遍,他没有移动,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礁石。“苏晚,这不是一个比喻。”
“我知道。”苏晚的回答很平静。她抱着那个装零件的盒子,仿佛抱着某种信念的余烬。
顾沉走回金属箱旁,用手背敲了敲。箱体回应的,是那种几乎能吸收一切能量的死寂。“你父亲不是把开瓶器扔进了海里。他把钥匙本身,变成了一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声音。”他蹲下,手指在金属表面摸索,寻找任何可能的接缝或面板。“声波解锁。这个技术概念在冷战时期就有了,但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因为能量控制和频率识别的难度太高。”
他的手指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比针孔还小的凹陷。“这是接收器。微型声波传感器。”他抬起头,看向苏晚,“这个箱子,它不是一个普通的谐振腔。它是一个……军用级别的声波生器原型机。或者说,是它的核心。它本身没有攻击性,但它内部的装置,一旦被激活,可以产生巨大的能量。”
“他用一个武器,来当锁?”苏晚觉得这个逻辑荒谬又合理。
“最坚固的锁,就是用一个更复杂的问题去锁住另一个问题。”顾沉站起身,“他把一个本该出声音的东西,用声音锁了起来。要打开它,我们需要一个频率……一个极其特殊,罕见的低频声波。”
“鲸歌。”苏晚轻声说出这两个字。
“对,鲸歌。”顾沉的语调里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狂热与挫败,“但不是随便哪头鲸鱼都可以。座头鲸,蓝鲸,它们的歌声频率跨度很大。我们需要的是特定的那一支曲子,特定的那一个频率。误差不能过百万分之一。”
苏晚的身体忽然一震。
一个被遗忘的画面,从记忆的深海里浮了上来。父亲的书房,永远拉着厚重的窗帘,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尘埃的味道。那台老旧的开盘机,两只巨大的磁带盘缓缓转动,音箱里流淌出的,不是音乐,而是一种不成调的,悠长而孤独的吟唱。
“录音带。”她说。
顾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我父亲的书房里,他总是在放一盘录音带。”苏晚的思绪变得清晰,“不是音乐,也不是任何人的讲话。就是一种声音,很低,很沉,反复播放。我小时候总觉得吵,他还为此跟我过脾气。”
顾沉的表情凝固了。“在哪里?”
“书房。”
两人迅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书房里的景象和苏晚记忆中一模一样,巨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各种物理学、海洋学和机械工程的专着。空气停滞,时间也仿佛在这里凝固。
“他会放在哪里?”顾沉环顾四周。
“他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但也喜欢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苏晚走向那个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很整洁,只有一盏台灯,一个笔筒,和一本摊开的《海洋噪声原理》。
他们开始翻找。书架,抽屉,柜子。一本本书被抽出来,又被放回去。一叠叠图纸被展开,又被卷起。时间在沉默的翻找中流逝,除了纸张的摩擦声,只剩下两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没有。”顾沉拉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些旧的钢笔和墨水瓶,“你确定你没记错?”
“我确定。”苏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那个声音,我听了十几年。很孤独,像是在呼唤什么,但永远得不到回应。”她停下动作,环顾着这个熟悉的房间,试图将自己代入父亲的思维模式。
一个念头闪过。
“我们又弄错了。”她说。
顾沉看向她。
“这里是他工作的地方。”苏晚指着整个书房,“但不是他‘生活’的地方。重要的东西,他从不放在这里。”她转身走出书房,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他把所有失败品,所有不再需要的东西,都扔在那里。”
地下室的门被拉开,一股潮湿霉的气味扑面而来。顾沉打开手机的电筒,光柱切开黑暗,照亮了堆积如山的杂物。废弃的电路板,生锈的机械零件,破损的潜水设备,还有一箱箱贴着封条,但早已被遗忘的纸箱。
“老九,”顾沉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下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