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谢无岐,如同被最毒的蝎子尾针贯穿了天灵盖,整个人轰然剧震。
他猛地抬头,涣散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钉在眼前那张纸上!
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
“不……不可能……双喜他不敢……他……”喉咙像是被一双手死死扼住。
整个官廨里,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轻微嘶鸣,还有鲜血滴落地面的“滴答”声——不知是哪个角落里受伤的衙役在流血。
所有目光,都死死聚焦在那张薄薄的白纸上。
那张纸下,盖着猩红的指印。
武威侯身后那些杀伐果断的甲士,第一次,动作出现了凝滞。
在“签押画供”四个字面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
裴寂夹着供状的手指,纹丝不动。
那两片薄薄的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所有人心头。
谢安奉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下一个瞬间——
他那张因盛怒而铁青的脸,狰狞到扭曲。
一步踏下,脚下的厚实青砖竟应声碎裂,石屑纷飞!
谢安奉根本不顾身份,不管体统,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带着一阵腥风,五指箕张如一只真正的猛虎利爪,狠狠地朝着裴寂捏着供状的手抓了下去!
可裴寂这老狐狸,滑溜得很。
他像是早料到谢安奉会来这一出,就在那虎爪眼看要碰到他手背的刹那,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脚尖擦着光滑的青砖地面,“滋啦”一声轻响,人已退开半步。
他捏着供状的手同时闪电般向后一背,将那页纸藏到了身后。
“谢将军!”裴寂的声音又尖又冷,像冰棱子砸在青石板上,“御前动粗,藐视公堂,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
脸上此刻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仿佛在看一只掉进陷阱的困兽徒劳挣扎。
“爹!”谢无岐的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出来的。
他离得最近,眼睛死死盯住裴寂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就在谢安奉扑空的瞬间,谢无岐没有像他爹那样直接冲撞裴寂,而是整个人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猛地矮身向前一窜!
目标极其明确,就是裴寂那只手腕。
裴寂完全没料到谢家这看似温雅的儿子会有如此刁钻迅猛的一手。
他正全副心神防备着暴怒的谢安奉,只觉手腕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捏着供状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松。
谢无岐等的就是这千钧一的机会。他根本不去硬抢整张纸,左手快如鬼魅地在那滑出的纸角上狠狠一划。
“嗤啦!”
一声脆响,格外刺耳,在公堂里像摔碎了一只玉瓶。
一片巴掌大小的纸片,赫然出现在谢无岐的手中。
他甚至看都没看那纸片上写了什么,五指一收,紧紧攥住,顺势就将那纸片狠狠塞进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里,紧紧贴着滚烫的心口。
整个动作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公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衮衮诸公,大多数只觉眼前一花,好像谢家小子是扑了一下裴大人,然后……
裴大人手里的供状,就缺了一角?
裴寂只觉得手上一轻,低头再看,自己捏着的哪里还是完整的一份供状?
只剩下大半张残纸,边缘像被野狗撕过一样参差不齐!
“你……谢无岐!你好大的狗胆!”裴寂的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得能戳破屋顶,“竟敢损毁御前证物!这是罪上加罪!你们谢家……”
“袖儿?袖儿!”
一声凄厉的哭喊,猛地打断了裴寂的咆哮。
是谢无岐的母亲,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