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像一截被砍断了所有牵线的木偶,两股战战如狂风中的芦苇,踉跄着,整个人朝后重重瘫软下去。膝盖磕在坚硬冰冷的青石砖上,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痛,只是筛糠般剧烈地抖着,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她……她……”谢无岐嗓子眼里只剩下漏气的风箱般的声音,牙齿疯狂地磕碰着。他想说什么,喉头却像塞了一万根尖刺,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仿佛直到此刻,那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才被裴寂这句诘问,彻底从地狱里拽回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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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后巷深处潮湿黏腻的空气,浓得化不开的腥膻气息,以及那张被污渍和青丝遮掩住的脸,猛地在他模糊的视野里炸开!
谢无岐死死捂住自己的脸,那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压制心底排山倒海的恐惧。
裴寂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摊失了人形的烂泥。
他脸上的狰狞尚未完全褪去。
周遭死寂一片。
只有谢无岐粗重如同破风箱抽动的喘息声,还有他身上那沉重锦缎袍服因剧烈颤抖而摩擦出的簌簌微响。
“裴寂!滚出来见我!”
这一声怒喝如同炸雷,裹挟着杀气,猛地劈开大理寺少卿官廨院内死一般的寂静,震得廊檐下残存的几片枯叶簌簌直抖。
是谢安奉!
武威将军谢安奉!
瘫在地上如烂泥般筛糠颤抖的谢无岐,浑身剧震,那双灰败的眼睛里猛地窜起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
“爹……”他喉咙里出破碎的嘶叫,如同溺水者终于看见了浮木。
官廨门前那道高大如铁塔的身影已硬生生撞了进来。
谢安奉一身明光铁甲,玄色大氅猎猎生风,他根本没有走那敞开的正门,而是生生一步踏碎了那道紧邻门口的黑檀木门槛!
断裂的木茬碎屑如同冰雹般四溅飞射,紧随其后涌入的是七八名身披铁甲的府兵亲卫,人人佩刀,眼神凶悍,瞬间将小小官廨本就不宽敞的前庭塞满。
谢安奉一双虎眼扫过全场,像刮骨刀般锋利。
目光触及面无人色的嫡子时,那浓眉瞬间拧成两股粗壮的铁索,眉骨下的阴影深得如同要将眼珠吞噬。
“放肆!”又是一声惊天暴喝,气浪直冲房梁!
谢安奉大氅一卷,裹着寒风,几步就到了堂前。他那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巨掌,带着破空之声,看也不看,直接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名普通大理寺衙役脸上狠狠掴去。
“啪——!”
那小衙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疾驰的战马撞上,斜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脸颊瞬间肿如面馒头,口鼻鲜血长流,当场就没了声息,不知死活。
铁甲摩擦声刺耳,府兵佩刀齐齐半出鞘,一片雪亮的寒光骤然映亮官廨阴暗的角落。
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威胁,如同无形的铁链瞬间锁定了堂上每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空气凝固,沉重如铅块,死死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庭院角落暗处,之前探头探脑的几位低阶官员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拼命缩头。
谢安奉魁梧的身躯往堂中一站,如渊渟岳峙。
他只盯着那瘫在地上的嫡子,然后,才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几尺之外。
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如同看着一块碍事的石头。
“裴寂?”谢安奉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石碾磨过,“我儿昨夜醉酒失仪,本侯正要带回去严加惩戒。你这般不知轻重,动用枷锁,意欲何为?是想落我武威侯府的脸面?还是你裴大人新官上任,要拿我谢家立威?”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滚油的铁蒺藜,淬了剧毒,狠狠砸向裴寂,更砸向整个大理寺衙门的门楣。
他根本没问一句地上那些东西是什么,更不看谢无岐那吓破胆的模样,先声夺人,以滔天权势和战场煞气压阵。
趴在地上的谢无岐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鼻涕糊了一脸,望向老侯爷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狂喜。
是了!是爹来了!爹来了就没事了!谁能动得了武威侯的嫡子?
裴寂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那汹涌的眼泪更多了,喉头剧烈滚动着,试图出更委屈的呜咽声,好让父亲看到他是如何被折辱!
在父亲如山岳般的威势下,方才那种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丝。
父亲一定能把这个该死的大理寺少卿碾死!
裴寂一直静立着,甚至连姿势都未变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