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倚在御案后,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新绘的凤仪图,低声问黛玉,“这样,可算风平浪静?”
黛玉端茶的手一顿,抬眸望向窗外摇花,轻声答:“若能每日听到玥儿笑声,哪怕刀光仍在暗处,也先当它是安宁。”
御花园里,玥儿正扑蝶,三圈宫女一圈暗卫围成铁桶,她却被那铜墙铁壁般的影子吓得“咯咯”笑,回头冲龙袍下的父亲摆手,“父皇,人太多啦!”
苏旭失笑,挥手减了两名暗卫,却仍命人把玥儿常爬的那株海棠连夜加高三丈围栏——再多爱也得多提防两分。
另一边,明德公府门被封,山子野端坐书房,望着墙外新悬的锁链淡然对家仆说:“棋盘上弃子重生,却也再不许过河,皇上给足了体面。”
夜色沉时,他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兵书,灯火映得纸边焦黄,他低语:“纵囚笼三尺,也拦不住风的方向。”
御书房内,苏旭翻看山子野往年奏折,指节叩案良久,终叹:“朕怕他再写一纸策论,天下便又生浪,锁在府里最稳当。”
殿外风铎被夜雨敲响,像谁叩门,他忽然想起师者昔日授课之音,一时失神,“若能重回当年杏树下听他讲学,朕或可再信他一次。”
转而又苦笑,提笔在“山子野”三字旁画下一道朱线,“可帝王之道,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朕。”
至于太上皇,这是让人头疼的人,自己当众否认了他就是太上皇,所以他是一定要被杀的,但是如果可以,自己不想杀他,毕竟是自己的生父。
天牢深处,太上皇被单独关在最后一间石室。
苏旭站在铁栏外,手里捏着一枚玉佩。那是幼时生父唯一给过他的东西,如今烫手得像炭火。
“你来了。”老人背对他,声音沙哑却不卑,“来送朕最后一程?”
“你不是朕。”苏旭垂眸,指尖摩挲玉佩边缘,“满朝文武都听见了,天下百姓也听见了,你只是个冒充先帝的疯子。”
太上皇转身,眼神深邃如井,“可你我都清楚,血脉骗不了人。”
苏旭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声音:“所以呢?你想要什么?认祖归宗,还是让朕跪下喊你一声父皇?”
“朕什么都不要了。”老人苦笑,在石床边坐下,“当年设局让你登基,本想你做个傀儡,朕在幕后把持朝政。谁知你竟真有帝王之相,一点点挣脱朕的布局,甚至反过来将朕逼到绝境。”
他抬眼望向苏旭,眼底忽有欣慰:“你比朕想象中优秀太多,或许,这天下交给你,才是对的。”
苏旭握紧玉佩,指节泛白,“别跟朕说这些,你该知道,朕已当众否认你的身份,你活着就是隐患。”
“那你动手吧。”太上皇闭上眼,“反正朕也活够了。”
长久沉默。
苏旭盯着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脑中闪过无数个杀他的理由,可手始终抬不起来。
“朕给你三天。”他最终转身,声音低哑,“想清楚遗言,三日后……”
话没说完,脚步已远。
铁栏外的暗卫上前,低声问:“陛下,真要……”
“先关着。”苏旭背对他们,语气冷得像冰,“任何人不许探视,违者斩。”
回到御书房时,黛玉正陪玥儿在殿外廊下做拼图。
“父皇!”玥儿扑过来,小手扯他袖口,“快来看,娘亲说这是凤凰!”
苏旭蹲下身,却看见黛玉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
她问得很轻:“去天牢了?”
苏旭点头,揉揉玥儿的顶,“玥儿先去殿里玩,父皇跟你娘亲说几句话。”
小公主懂事地跑开,两个宫女立刻跟上,还有三名暗卫隐在柱后。
“他求你了?”黛玉问。
“没有。”苏旭靠在廊柱上,望向远处御花园,“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等死。”
黛玉沉默片刻,轻声道:“可你心软了。”
“朕没有!”苏旭猛地抬高声调,转而又泄气般垂下眼,“朕只是……需要再想想,他毕竟是……”
“是你生父。”黛玉替他说完,“可他也一直要害死你,是他先不仁义。”
这句话像针,扎进苏旭心口。
他抬手捂住额头,指缝间渗出疲惫:“朕知道,朕都知道,可真要下令的时候,朕竟然做不到。”
黛玉走近两步,声音更轻:“那就别杀。”
苏旭惊讶抬眼。
“关他一辈子。”黛玉说得平静,“就像对山子野那样,软禁在某处,永不相见。你不必背负弑父之名,他也保住性命,就当这世上从未有过太上皇,只有一个冒充先帝的疯子,病死在天牢角落。”
苏旭怔怔看她,忽然笑了,带点自嘲:“你总能替朕想出两全之策。”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在意。”黛玉别过脸,“虽然我恨不得他立刻死,但你若因此夜不能寐,我也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