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厅之上,灯火莹莹。
正坐着太子李恒,堂下两溜矮案,案几后坐着边境众将,案上排着各类菜肴酒馔,还有鲜果,又有美婢于桌案边侍酒递杯。
“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其中一员大将说道。
“就朝廷那些酒囊饭袋,多出三万兵马,仍是不堪一击。”又一人说道。
“先前我最担心的就是夷越兵,嗳!虽说为敌,但不能不承认,那人当真是骁勇,只是可惜了,是个短命鬼……”
这人话未说完,被另一人提醒:“你说话注意点,再怎么说也是小轲的姐夫。”
“什么姐夫,我那次在帐外偷听了一耳朵,咱们这仗打胜后,太子殿下就要派人去夷越把江家女郎接到身边,要说姐夫,咱们殿下才是姐夫。”
李恒扫了一眼堂下,举起酒盏,从案后站起,堂下众人跟着站起身,双手执盏。
“梁西一战,幸有各位将军,宣州十三城才得以攻下,这一盏敬请各位将军。”李恒说罢喝下杯中酒。
堂下众将也一齐仰头喝下杯中酒。
歌舞继续,众人吃喝正酣,只有一人愁眉不展。
杯中的酒空了也不叫婢女续酒,只是把酒盏在指尖把玩,然而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酒盏上,亦不在这座华厅内。
江轲愁着如何接出江念,两国本就因战事不睦,他们的君王呼延吉又在战场上命殒,只怕阿姐在王庭境况十分艰难,想要接她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此时,一个女婢走来,俯身到他跟前,低声道:“江将军,殿下请您过去。”
江轲抬眼看去,就见李恒拿下巴指了指左手边的案几,示意他坐过去。
江轲起身,走到他的左手边坐下。
“酒没喝好?”李恒问道。
江轲不语。
李恒亲自给他倒了一盏,推到他面前:“今夜该吃吃该喝喝,明日出去夷越王庭。”
江轲猛地抬头。
“我知道你心里惦着她,我又何尝不是,明日我同你带一彪人马赶往夷越京都,去了那里再想办法。”李恒擒着酒盏,放到唇下轻抿一下,再仰头闷下。
“此去难料,为太子安危着想,还请太子镇守军中,只需给我人马即可,轲儿独自前去。”江轲心中感动。
李恒想了想,点头道:“千万不要贸然行事,把情况探看清楚,若实在救不出,你就回来,我们再商议对策。”
江轲给自己杯中满上酒,举起:“多谢殿下。”
李恒微笑道:“等你阿姐来了,我们又能同以前一样。”
江轲抬眼看向太子,在提起阿姐时,那一双温凉的眼有一瞬升了温度,也就那么一刹那,快得让人捉不住,最后连余温都没了。
江轲因明日能出京都,便迫切地盼着这一晚快些过,不过他得趁今夜好好筹谋一番如何救人。
心里思索着,一个拉长且惊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了欢闹的筵宴,只见一个信报兵从黑魆魆的院外跑来,上阶时还跌了一跤。
“报——”
“何事,如此慌张?”一名大将拍案喝道。
那信报兵身上染血,满面黑灰,扑跪在地,急声道:“有人趁夜焚我军粮草辎重,如今粮草已被尽行烧绝……”
“什么?!”众将大喝一声,“看清是何人所为没有?”
信报兵想起逃离前看到的一幕,身上一个激灵,说道:“看……看清了,是夷越兵,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
天暗,可冲起的火光把天都烧红了,在那通天的火光中,他看清了帅旗下的人……
“那人一头褐金色的长,是……是褐金色……全副披挂,像是夷越王……呼延吉……”
江轲手里的杯盏兀地滑落,不可置信的眸光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很是复杂。
“呼延吉?!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已丧身山道了么?”堂下众将不信,以为信报兵看错了。
正在众人纷乱气愤之时,一个声音从上传来:“可是看清了?”
没有太过的情绪,只是一个平平的问,却叫所有人安静下来。
信报兵抱拳道:“回殿下的话,不会错的,就是呼延吉。”
李恒眼皮往下压了压,没再质问,他的面上甚至看不出半分恼怒,只是目光落到桌案上,静停了一会儿,当下就做了决定。
“召集兵马,撤离。”
众将听后,不忿道:“就算是呼延吉又怎样,大不了同他正面战一场,殿下为何下令撤离,好不容易打下的宣州,怎能就此拱手让人。”
李恒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同朝廷一战,我军势气渐乏,何况粮草辎重被烧,虽说小燕城还有屯粮,却叫我方折损惨重,呼延吉使得一手隔岸观火,如今又添新柴,眼下万不可正面迎对,只能避其锐气。”
众人便不再言语,其中一人出声问道:“难道就这么回东境?”
他们兴师动众就此空手而归?任谁也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