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帝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出轻微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嗯,”她沉吟片刻,“制盐之法,终究是你一手测试推行出来的。过些时日,若有空暇,你也去那边工坊走走看看。事关民生军需,交给旁人……朕终究不太放心。”
“微臣遵旨。”
木锦之立刻应下,心中叹息,意味着她的差事又加了一项。
就在她以为汇报完毕,可以稍稍松口气时,靖安帝忽然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北境武国近来异动频频,气焰嚣张。朕思虑再三,过几日打算御驾亲征,以雷霆之势震慑宵小,安定北疆。爱卿……”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直射木锦之,“可想陪朕同去?”
“啊?我?!”
木锦之猝不及防,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让她完全忘记了君臣礼仪,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失态,脸色瞬间煞白,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看帝王的表情,眼神慌乱地瞟向殿角的铜炉,又飘向高高的书架,嘴巴无措地张合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补救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惊涛骇浪和手足无措。
靖安帝一直未曾抬起的头,此刻终于完全转向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失态的模样,语气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缓缓问道,“怎么?不想去?”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木锦之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尽量保持着清晰。
“臣……臣惶恐!臣并非不愿追随陛下,只是臣从未上过战场,于军阵厮杀之道一窍不通,臣实在是担心,若贸然随军,非但帮不上陛下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徒增陛下烦忧。
臣私以为,留在后方,为陛下、为大军筹措粮秣,督造军器,确保军需无虞,或许更能尽到臣的本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骑射之术她确实会一些,但也仅限于打猎游玩的水平。
打猎与上阵杀敌,那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
想到史书所载,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杀声震天的恐怖景象,想到自己可能被迫拿起刀剑面对活生生的敌人……一股寒气就从心底直窜上来。
她骨子里并非嗜杀之人,甚至有些……胆小。
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足以让她手脚冰凉,胆战心惊!
与其去前线当个无用的摆设甚至拖累,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后方搞后勤。
靖安帝听完她的辩解,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实分量。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片刻,靖安帝才又开口,语气似乎随意了些。
“朕听景逸提过一嘴,说你想休假,回北境过冬?”
话题转得太快,木锦之一时有些跟不上,但也不敢怠慢,老实回答,“回陛下,臣确实在听闻工部官员有优待休假的规定,心中有过这个盘算,想着我那房子也是新盖的,冬天猫冬极好。”
“哦?”靖安帝眉梢微挑,带着一丝玩味,“那现在呢?这念头,没了?”
木锦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实则又是一次试探。
她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在帝王面前耍小聪明,往往死得更快。
“臣……不敢欺瞒陛下,”她低下头,声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诚,“这念头……还有。”
话音刚落,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等待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
“呵……”
一声低沉的笑声,打破了御书房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