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书既成,二人各自拿了一份。
骆宣成将自己那份契书仔细收起来后,这才说道:“我会立刻传信给父亲,但是现在四处大雪,江面也封了,想要从江南运粮北上恐怕没那么快……”
“我会让人帮你们。”
沈霜月取出一枚巴掌大的小令,递给了骆宣成:
“你可让骆家的人,拿着这令牌去找九道镖行,他们那边会安排人和车马,让骆家的粮食走他们的内行道尽快入京。”
“途中押运之事不需骆家操心,等临近京城自会有人接应。”
九道镖行,就是于洪西的镖行,因为是水匪起家,里面后来融进去的人也有很多是江湖上的人,还有一些并没沾染太多人命,且不算大奸大恶的亡命之徒,有的是普通人走不了的道。
江面封了,但并非全部起了冻,对于于洪西来陆路水路一起走,以最快的速度将粮食运往京城并不是难事。
她和裴觎已经说好了,骆家若是答应下来,二十日内必须要运粮进京,哪怕是先运一部分粮食“安抚”朝廷,震慑北地。
届时北边灾情已经爆发,皇城司也能有名目直接带兵去接剩下的粮食,两边策应之下,就算有人想要动手脚,也不用担心粮食送不过来。
“九道镖行?”
骆宣成这次是真惊讶了,沈霜月能跟朝廷里的人搭上关系,他不算太过奇怪,可那九道镖行却是江湖上的人。
那于家可是西南水陆两道最大的“霸头”,骆家曾跟他们打过交道,也出血过好几次。
没想到沈霜月居然连九道镖行的人都认识,甚至还能让他们帮她押运粮食,而且听她这口气,他们之间还不是普通的“相识”那么简单。
骆宣成垂眸落在那小令之上,目光闪了闪,下一瞬连忙将东西收了起来:“没想到沈二小姐门路这么广?”
沈霜月说道:“若不然,我怎敢放言与骆家合作,总不能光只是牵线搭桥就要占利,而且既然是合作,我自然也要出力。”
骆宣成此时已经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位京中贵女的本事,他神色放松下来:“我可丝毫不敢小瞧了沈二小姐,只不过我刚才来时,当真是吓了一跳,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等人谈事,还先叫一桌酒菜吃着的。”
“而且沈二小姐昨日派人来时,也丝毫未曾留名,你就不怕我今日不来?”
“怕什么。”
沈霜月轻笑:“你若有心让骆家摆脱困境,今日自然会来,来了,就表明事情能成。”
“如果不来,就说明你们未被逼至绝境,那我所提的条件和好处就未必能让骆家动心,恐怕就算是我亲自找上门去,你们也不会答应,说不定逼的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谈生意,本就“谈”字为主,能谈,才意味着有机会能成。
谈都不谈,那又何必多费心思。
“一桌酒菜,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再说总要吃饱了,才有精力谈事情,不是吗?”
骆宣成被她的话逗笑,瞧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才二人商谈时的咄咄逼人,若不是亲身经历,乍一见连他恐怕也会认为眼前这女子,不过是个容貌倾城性子温柔的贵女。
这张脸,实在是太好骗人。
从奉记离开时,骆宣成脸上是带着笑的,等上了回府的马车,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亲随就忍不住开口:“二公子,咱们当真要和那沈二小姐合作?”
他压低了声音,
“那沈二小姐分明是将咱们骆家当成了登云梯,她拿着咱们的粮食,肯定会借此跟朝廷讨要更多的好处。”
“那又如何?”骆宣成说道:“她既是以生意人的身份来和骆家谈,就自然没有白干活的道理,若不替自己谋利,她凭什么替骆家牵线搭桥?”
那亲随说道:“可是朝廷想要粮食,眼下怕也只有咱们骆家能拿得出来,她说是牵线搭桥,可实际上不还要靠着咱们骆家?”
骆宣成摇摇头:“你错了,就算没有骆家,她也只是筹码少一些,但并非不能成事。”
“什么可能?”亲随错愕。
“有什么不可能的,江南如今能拿出粮食的,的确只有骆家,可是你别忘记了那几个产粮之地,还有许多小户,他们若是凑在一起,能拿出来的粮食也不在少数。”
“况且……”
骆宣成将袖中的那枚小令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亲随张了张嘴:“不是联络九道镖行的东西?”
“的确是,可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叫金行令。”
那亲随听到这名之后脸色瞬变,而骆宣成则是拿着那小小的令牌沉声说道:“这金行令据说只有九道镖行的当家于洪西有,而能得他赠送之人极为稀少。”
“你应该知道九道镖行的前身是什么吧?那于洪西横霸西南水路两道,说是转行从良,可九道镖行在江湖上和绿林之中依旧地位特殊,而能拿到这金行令的,便能被九道镖行奉为座上宾,至少在西南水路两道上,没有人敢为难于洪西的客人。”
江南有一个布商,因为曾经帮过于洪西,所以手中有这么一枚金行令,而就因为有这东西,他家中走商时从无人敢寻衅,就连之前何家逼迫那些商户时,也不敢对他们做得太过,就是担心招惹上了九道镖行。
雍王府在官府的确有势力,可江湖上的人疯起来,就算是朝廷也会头疼,何家往来经商避不开于家的地盘,他们自然不愿意轻易得罪。
骆宣成之前在那布商那里看到过一次这金行令,所以刚才沈霜月拿出来时,他才会那么惊讶。
骆宣成说道:“这种东西,旁人都会奉若至宝,可是沈霜月直接给了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霜月和九道镖行的关系,或者是和那于洪西于大当家的关系,不只是在于这令牌,她就算将令牌给了他,也依旧能驱使九道镖行,而且她将金行令给他,也相当于是提前赠给骆家一份厚礼。
因为她给了,却没说事后要他归还。
这金行令,是她赠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