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薄纱随着慕厌舟的动作从阿稚的脸上轻轻蹭了过去。
软得好似一小片云朵。
他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平喜坊之中一片漆黑,只有小巷尽头某一户人家的窗子里,泻出了一点点暖黄色的光晕。继而,变作一片薄纱,轻轻地覆落在了阿稚的身上。下一息,他立刻睁开双眼,向后退了大大的一步——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被春风吹出了雾气,本该坚定的眼神中,难得透出了几点忐忑:“——殿下!”
他的皮肤因常年不见光而变得格外苍白。
将五官衬得愈发精致,甚至于……过分的漂亮。
慕厌舟不由蹙起了眉:“你是……西域人?”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自然,显然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长着这样一副相貌。
阿稚向后退了大大的一步。
他迅速低下头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崇京城内虽然也生活着不少西域人,但是数量毕竟不多。阿稚从前生活的暗卫营中,更是只有他一张西域面孔。因此,就算不是为了“隐藏身形”,长相与别人不同的他,也并不习惯将面貌暴露在他人面前。
常年戴着帷帽的暗卫,并不懂得如何在脸上藏起自己的情绪。可是……阿稚的表情有些古怪也就罢了,总是散散漫漫的慕厌舟神情竟然也有几分不自然。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逗逗眼前人罢了
真奇怪……
慕厌舟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一边朝小巷那头看去,一边加快了脚步道,“好了,我们快走吧,宅子就在前面,”接着脚步又是一顿,“天黑,不用再戴帷帽了。”说完,终于朝前走了过去。
阿稚愣了愣,连忙道:“是。”
他抱紧了怀里的衣服,跟着慕厌舟一道快步上前。
月光自天边洒在了青石板路上。
……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小溪流淌过此。
阿稚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天空。
景色依旧是熟悉的景色……
若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或许就是阿稚的眼前不再是那层黑雾,而只剩下了凉凉的月光。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平喜坊中某间民宅内。
阿稚缓缓推开房门,自卧房内走了出来——此时,他换下了那身夜行服,穿上了新买的常服。
这件常服与阿稚惯穿的夜行服一样皆为窄袖,但论起活动时的方便程度,自然比不上夜行服。因此,换好了衣服之后,阿稚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拘谨。
不过这个时候,慕厌舟的身上倒是没有了方才那古怪的感觉。他抬眸朝来人看了一眼,便眨眼道:“坐吧,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凤安宫来,给我当暗卫的了吧?”
或许是没有了帷帽,或许是因为看清楚了面容,又或许只是是因为离开了皇宫。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点点小变化。
阿稚犹豫着点了点头,坐在了慕厌舟的对面,一边回忆一边认真道:“我自记事起便在暗卫营中,听统领说,我似乎是儿时被人偷走,后来被救到那里去的……”
阿稚的声音带着一点淡淡的西域口音。
顷刻间便混入春风,被送到了慕厌舟的耳边。
大多数时候都对旁人的事漠不关心的慕厌舟,竟然难得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
阿稚的故事并不复杂——
按照暗卫首领的猜测,他或许是某一对往来于西域与中原之间的胡商之子,也可能与崇京某家酒肆中的胡姬是一家人。只是……崇京城实在太大,彼时被人牙子拐走的的阿稚甚至还不会说官话,替他找到父母,无疑是件大海捞针般的难事。
暗卫营统领的好友在抓住人牙子后,也不知该将他送到何处。
最后只得辗转交到了好友的手下。
他原本只想让阿稚在那里随便混口饭吃。
没有想到这个有着双水蓝色眼睛的小孩,于练武上的天赋却是超乎寻常的高。
后面的事情慕厌舟都知道了……
夜风不知道从哪一棵桃花树上吹下一片花瓣,坠在了宋明稚的睫毛上。他不自觉抬手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没有适应不戴帷帽的感觉。
今晚对他来说或许有些不寻常。